望着即将失去斗志的将士,在战队中居中指挥的豪格向准塔望了一眼,对方也正在看着他,生死存亡一线之际,豪格下定了决心。
”你我分兵吧,本王去会一会那个汉将薛云飞!你稳住阵脚后,设法率一半人马撤离战场。”
准塔诧异地看着肃亲王,心中明白这位曾经百战百胜的亲王已经下定决心,不想活着离开战场了。他想要劝阻,却发现豪格那能杀死人的目光正逼向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凛。
“快去啊!还等什么?”
豪格向准塔怒吼了一声,然后不再理他,策马向薛云飞所在的方向急驰而去。一路之上,他挥舞着战刀,大声用满洲话叫喊着,满洲骑手在他的鼓舞下,再次发动起来,如同再次扑回的巨浪,薛云飞刚与部属合兵一处,就感受到了鞑子们士气反弹后那迫人的张力。这是敌人最后的反扑,如果能够打退,今晚就算赢定了,整个战役已经到了大反攻的时刻。
薛云飞的反应极快,向手下一个通令兵喝道:“用火把打出信号,步兵立即上阵!要快!”然后又向身边的战士们说道:“我们的援兵到了,鞑子们要完蛋了。加把劲,一定要顶住。”话音刚落,清兵已经杀到近前。
苏克萨哈这时也冲在全军的最前锋,敌军的精兵全部集中在薛云飞一线,这时对他的五千人而言,阻力自然要小许多。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足一刻钟,已经反应过来的满洲兵在准塔的带领下非常迅速地恢复了战斗力。为生存而战的满洲人这时就像一群嗜血的狼,他们疯狂地向着苏部攻击着,如果不是体力接近透支,在几乎是一对一的决斗里,明军绝无任何优势而言。
一场决定两淮战局的关键战役最终超出了双方指挥官的意愿,正在渐渐演变成一场地地道道的消耗战。
组织清军后撤的准塔心中越发焦虑。自家人知自家事,属下一万名满洲骑手,先在第一轮损失将近两百人,然后又在第二轮中牺牲超过千人,加上第三轮的死伤人数,只怕此时此刻已经有两千名满洲勇士永远不能生还辽东。相比薛、苏一方,薛云飞本部骑兵虽说早已死伤十之**,侥幸苏部五千人却是生力之军,还有同仇敌恺的四千人的步兵队,与满洲铁骑比起来,暂时工夫倒也不相上下。
相比之下,最耗不起的还是清军,不要小瞧这一万真满洲兵马,当时整个满洲的总兵力也就二十几万,其中真正能上阵披甲的满洲八旗也就四万人,另有蒙古兵以及在关外就从龙的汉八旗各四万,再就是吴三桂、高第等降清关辽兵约五万,其他还有山西姜襄等数部来自不同中国地方的降兵。
在成份如此复杂的军队中,实行的是三级统治,这在满清统治阶层内是尽人皆知的事实。站在最高层的自然是满洲八旗,满洲统治者就是依仗这些本族的勇士来驱使拉拢蒙古人与汉八旗,从而形成第二层。然后再用这些整合起来的十几万关外精兵,要挟统治降清的明军,形成第三层。在此基础上,通过不停地胜利,就像滚雪球一样,清军不断地吸纳明军降兵以及地方武装,从而实力迅速扩充。
但是这种体制,有一个不可回避的巨大隐患,那就是满洲八旗兵的命太精贵,如果他们的战斗力或是人数上降低得太厉害,那满洲人就会失去够弹压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他们的其他部伍的力量。豪格这次带来的所谓“真满洲兵”虽说只是对外虚张声势,还不是纯粹的满洲八旗,但也没有明军降兵,其中更有所谓的阿礼哈超哈,后世称之为骁骑营,以及噶布什贤超哈,即巴雅喇营前哨兵,后世称之为前锋营(也称护军营)的精骑各三千。现在这种伤亡确实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此时,后续的明军步兵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攻入战场中心。在那里直接指挥战斗的豪格突然发现自己的勇士们不仅要对付马上的进攻者,而且还要小心应付来自马下的长予与弓弩。豪格心中略有些焦躁,向地上呸了一口浓痰,主意已定,沉声道:“鳌拜听令!”
“末将在!”出列的正是原任巴雅喇章京,即所谓护卫统领的满洲瓜尔佳家勇士鳌拜,他因在皇太极死后的大清朝皇位争夺闹剧中坚决支持豪格,而被多尔衮忌恨。当斯时,鳌拜与图赖、索尼等两黄旗大臣有六人“共立盟誓,愿生死一处”拱卫豪格。当诸王、贝勒、大臣于崇政殿商议册立时,他们竟率兵围住了盛京皇宫的大清门,鳌拜更是指使亲领的部分两旗巴牙喇兵张弓挟矢,环立宫殿,岂图对立储会议施加武力威胁。多尔衮在两黄旗势力的激烈反对下,害怕两白旗与两黄旗相争,削弱整个清国家的力量,影响入主中原的满洲大业,最终放弃了对帝位孜孜以求的念头。然而,多尔衮并没有,也不可能放过这几个使他不能完成夙愿的“逆党”。
年初入关前的四月,豪格曾在私底下说过:“和硕睿亲王非有福人,乃有疾人也,其寿几何,而能终其事?设不竟终事,尔时以异姓之人主国政,可乎?”结果被亲信——两黄旗大将前谭泰告发,与事诸将均被处置,其中鳌拜虽然没有参与其事,但也以知情不举罪,连降两级,成了一个甲喇章京。豪格被赦复出后,捎带着也把他带了出来,在豪格的巴雅喇营中带兵。
豪格素喜鳌拜勇敢善战,这时临危授命,当然也是委之重任。“鳌拜,你带本王帐下巴雅喇精兵一千袭击这些蛮子步兵后方,不得有误!”
“喳”!鳌拜一身黑重戎装,夜色中就连豪格也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是这一声应喝却非常浑厚雄壮。他转身呼喝手下将兵集合时竟将甲胄全部脱去,看来是要与明军赤身相搏!鳌拜的每一声咆哮都拥有着令人胆颤的音腔,一种只有久经沙场才能生出的杀气立即弥漫在空气之中。
豪格待杀气腾腾的鳌拜离去后,徒然感觉到压力增加。对面,越杀越近的薛云飞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薛云飞心中暗自纳闷,但眼瞅着就要杀进敌方主阵,使他不可能再做任何形式的放弃。明军步骑两队在薛云飞的指挥下,如同巨大的绞肉机开始逐层粉粹清军的抵抗,虽然与此同时,明军也要付出同样甚至更多的代价。
这里做为战场的中心地带,反而不再有呐喊声和喊杀声,只有沉重的用力声,短促的怒骂声,混乱的脚步声,刀剑的碰击声,以及狼牙棒猛然打在人身上和头部的闷响声。战斗的人群在不断移动,好像激流中的漩涡,不断有人流加进去,有时又有负伤者退出来。那些处在激流和漩涡中的人们,不断地踏着血泊,踏着死尸和重伤的人,前进,后退,左跳,右闪,有时自己倒下去,被别人所践踏。
混乱中的薛云飞终于发现了豪格的位置,“给我杀啊!”他狂吼一声,战袍飞扬,眨眼功夫,已向豪格的主阵方向趟出一条百步长的血路,豪格就在他不足百步远处。麾下兵将也缓过神来,振作精神,猛冲猛杀。于今之计,只有力破敌军主阵,方是快速克敌制胜之道。
然而,豪格的前锋营又岂是易与,在被薛云飞强突百步之后,两千多铁骑再次合拢起来,向薛云飞的四百人的骑兵队与四千人的步兵队举起了利刃。天昏地暗的搏杀中,薛云飞再次看到令人惊悸的场景:每有旗兵一人仆倒,便有明军十余人为之陪葬,战场已然成了屠场。
薛云飞仰天一声长啸,撇开属下官兵,勒马真冲敌群,那招“冷月光华”随即再次施出,空气中有如浪翻波动,层层化去。与此前那一式不同,这一式竟不是环状发出,而是呈一箭状,直指豪格。鞑子兵将早就提防这位汉人大将不可摧折的神勇,可是这一式发之无形,同时又并未接近肃亲王,所以一时间措手不及。豪格自己也未能预料,只见眼前官兵突然如被重物击中般撞向空中,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兵刃挡住胸口,然而锋锐指向,无不披靡,肃格只觉心口如被巨锤击中一般,眼前发黑,耳畔如有巨钟轰鸣,差点栽下马去。
薛云飞再次横马清兵群中,他把刚刚用过的上阵大刀挂在马上,换了那把名震关内十三省的无敌钢刀在掌中拭弄,浑没将身旁将他团团围住的清兵放在眼中。然而就在这样一个最容易进攻他的时机中,清兵也没敢乱动,最近的清兵距他仍要有七八步远,这一招“冷月光华”到达肃格处已是末锋穷势,然后要使肃格毙命的力道应该恰好。没想到,豪格手下竟有数人上前主动以身相抵,鞑子的忠心竟是如此可敬、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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