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磊掂起两头镶金的象牙筷子,迟疑了一下,望了望那一碗用乳白的鱼翅、鲜红的火腿精肉丝烧出来的美味,上边居然还撒了一点点极嫩的韭黄。
见明磊发呆不动筷子,嗣音笑道:“怎么了?听说这可是当年周皇后发明的,先帝还御赐它一个佳名叫‘海路同春’,色、香、味端是一绝的。”
明磊一听就来了气,扭脸盯着小德子,刚要开口就骂,但想到两位妻子兴致正好,忍了忍,终于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用过鱼翅,明磊点点头,毕竟还是节俭持家,再端上来的就是极为平常的打卤面了。原本嗣音和欣儿都是江南水乡养育出来的,平生极少吃面条。但怎奈明磊就是好这口儿,嫁鸡随鸡,也渐渐习惯了吃面条。但吃归吃,规矩还是要有的。明磊就很是奇怪了,你们家不是不吃这东西吗,怎么又生出规矩了?但结果,还是白搭!
不过毕竟是名门,会吃就是会吃,物类旁通,俨然也是吃面的行家。嗣音说,打卤面吗?当然以吃卤为主啊!所以明磊府上的规矩,头道端上来的并不是面条,而是一小碗卤。品过这碗卤,二道端上来的,挑到碗里的面,也只能占三分之一的地方,上面全是浇的卤。
这回,明磊只是含了一小口卤进嘴,立时觉得与往日的不同。鲜滑细腻,满齿留香。明磊抬头诧异地看着嗣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坐在一边的欣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样?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卤吧?不瞒爷说,我们也是第二回吃!”
“真的!可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呢?”明磊边说边咂摸着嘴。
嗣音看了一眼小德子,小德子赶紧凑过来,夹着小心回道:“用一斤半的猪后腿肉,要那精肉肥肉紧紧地连着的二道豚肩,整块地入锅煮汤。煮上一个时辰,取出,挨冷了去皮切片,肉片要寸半长,一寸宽,还要薄如纸。接着,往汤里放入洗好的新鲜海虾肉一握,真正金华火腿一块,再煮20分钟,取出火腿去皮,也切了薄片。然后将发泡好的木耳、香菇放入汤中滚煮,再把肉片、火腿片加入,最后将打好的蛋汁用筷子拨入锅中,于是这卤算是大功告成啦。”
“听小德子说,这也是宫里的做法,根本就不是咱们这些小门小户能比的。”嗣音说着,满脸的向往神色。
听了嗣音的话,明磊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小德子!”直吓得小德子扑通一声就跪倒明磊跟前了。“你个兔崽子!说,老子认识你这几年,也不曾见你给爷做过这些吃食。和这些一比,这些年你瞅着老子吃的竟是些多么不堪的东西,不闻不问,其心可诛!”
“爷!冤枉啊!”
“冤枉?这些花样怎么就一回也不曾见你孝敬过啊?”
“可,爷吃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跟恶鬼投胎似的,什么时候也没见爷少吃过啊?”
明磊抬腿一脚就将小德子踹了一个屁墩儿,“平时老子多忙啊!挨到吃饭的时候,早就又累又饿,还要守着些臭规矩、穷讲究,好不容易吃到嘴里,能不吃什么都觉得香吗?反了你了,还敢编排我了!”
见明磊发火,还动脚踢人,嗣音急忙开口劝道:“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啊?看把小德子给吓得!再把欣儿肚子里的孩子吓出个好歹来!欣儿害喜,没有胃口,是我逼着小德子尽心孝敬的,至于嘛?”
明磊没言语,直冲着小德子点头。小德子明白,现在虽然没事了,可大祸躲不过今晚了。欣儿知道这小德子不比旁人,也就在这里像个瘪三儿,一旦放到外面,除去几个头面人物,谁不周公公长、周公公短的肉麻地恭维着。瞅着现在小德子的滑稽样子,欣儿不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还是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走过来,拽拽还在那里咬牙切齿的明磊的衣袖,扭脸对着小德子一笑:“算了,怪难为你的了,下去吧!”说着,就拉着明磊复又坐下。
吃过饭,嗣音和明磊亲自服侍欣儿睡下了,俩人这才一起走了出来。在回廊拐角处,明磊突然问道:“小德子对你献殷勤,有多长时间了?”
嗣音扭脸看着明磊,月色下朦朦胧胧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嗣音撒娇地趴进明磊怀里,“怎么了?看见自己的心腹巴结你老婆,不舒服了?”
“哪会呢?不过随口问问!”
“爷,你可不要太多心了!你的那个心肝也就是最近才开始巴结我的。真的!”嗣音最后几个字将音拉得长长的,很是腻人。
明磊将拥抱嗣音的双臂用力紧了紧,心里却大概明白了。我说邱辉怎么会知道传陈慎的闲话来向自己献媚呢?八成就是小德子出的主意!这个狗东西,当年就为自己早点召见邱辉上窜下跳的,真是可恶!
突然,明磊心里一寒,小德子准是收了人家的贿赂,才赶快来讨好嗣音的。但问题就在于,连小德子都知道讨好嗣音,就可以对付赵冠坡。而赵冠坡就如同自己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此等角色居然会被另一个人所左右,虽说此人是自己的妻子,但这实在太危险了。不过,事也有好的方面,赵冠坡不忘嗣音的栽培之情,也算是有些人情味,有情总比无情好吧?现在,国事有变,对付这个小子,还是缓一下的为好!
明磊的这些算计,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趁嗣音没有觉察,明磊的唇轻触着嗣音的耳垂,低低的声音说道:“夫君就是嫉妒小德子对你比对我好!你先回房,我去去就来!”说着,搂嗣音的双臂又紧了一下。
嗣音笑了,月光下,只能大约看见白亮的牙齿和发亮的双眼。看着嗣音左拐回了东跨院,明磊赶忙右转,反身回奔前院的书房。
一进书房,等候多时的小德子就凑过来,重新给明磊见礼。明磊也不理他,面沉似水地在靠东侧的太师椅上坐下,小德子多机灵啊!看出苗头不好,什么也不言语了,直挺挺地跪下,用膝盖挪过来,可怜巴巴地瞅着明磊。
明磊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周公公,好心计!好手段啊!”
“爷!不就一碗鱼翅、一锅卤吗?”
“放屁!说,你收了邱辉多少贿赂啊!”
小德子吓得一激灵,偷眼看了一眼明磊,见明磊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就知道干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磊这个人,一旦骂你个狗血喷头,就代表你必定没事了,如果反过来,对你很是客气,那可就要坏事了。按照明磊的理论,死者为大,当然要对快死的人好一点不是?
小德子真的害怕了,赶紧争取一个态度好吧!“五千两!”说话的时候,小德子的上下牙不禁开始打架了。
“五千两!”明磊冷着脸斜眼打量着小德子,“出个主意竟值这么多吗?”
小德子翻了一下眼皮,瞟了一眼明磊,满脸堆笑地说:“不光如此?邱辉在马尼拉和一个西班牙的贵族小娘儿们好上了,后来偷偷放她全家跑了。现在俩人还有书信往来呢!邱辉怕将来有人为此事参他,这不未雨绸缪吗?”小德子偷偷瞅了一眼明磊,心里反而没有刚才害怕了。不管将来怎样,估计邱辉的这个通敌的罪名算是没有了。自己如此冒死对不对得起邱辉没关系,关键是对得起那五千两银子。不若如此,将来谁还会花银子来买通自己呢?
这些可是当年小德子从皇宫里学来的行规,原来受贿也是要有信义可讲的啊!
明磊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不少,“我知道,你们都是残废,对银子有出奇的喜好。你还算好的,在外面没有什么恶名!我明白,这种事,你就算不要,也还会有人往你怀里硬塞的。但凡事都要有度,万一被人家拿住了把柄,我也没法回护你不是?这点苦心,你要明白!”
明磊的话,句句说到了小德子的心坎上,不由得他一下热泪盈眶了,哽咽地说道:“小德子知道爷其实疼奴才。奴才这条命本来就是爷的,您在我在,爷不在了,小德子立马到地下陪您去!”
“混蛋!说什么呢?老子怎么也要死在你的后头!”
小德子赶紧给自己两个小嘴巴,“打你这张臭嘴!呸!呸!”
明磊终于被小德子逗乐了,站起来一把薅起他,“行了!别装孙子啦。我跟你说,只要你忠心,爷不会亏待你的。咱俩都姓周,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又没有后,这样。我和嗣音说说,将来哪个侍妾生了儿子,随你挑一个,过继给你当儿子,如何?”
小德子一听,扑通又跪下了,连连磕响头,憋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明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至于吗?这狗东西这么把子嗣之事看得如此之重。明磊不禁摇头,在我们那个时代,别说没有儿子,就是没有儿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简直太正常了!还是毛老头利害,不到四十年的光景,就给一代人彻彻底底地洗了脑,不管好的坏的、香的臭的,凡是传统的一切一律推翻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算是彻底地推倒重来了一回!
明磊没有再搭理趴在地上嗷嗷哭着的小德子,就这样胡思乱想地回到了东跨院,明磊将答应过继给小德子一个儿子的事跟嗣音说了。嗣音大惊:“爷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了,一旦高兴起来,什么都敢乱许愿。哪有主子给奴才当儿子的道理啊?”
“你看!好好的急什么?”明磊见嗣音脸色不善,赶紧搂过来软语劝慰,“我不是算计着,小德子一年下来,怎么也有几万两的进项,这要是到死,还不有百万家产。他可无后,又没什么近亲近枝的,这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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