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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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日,顺治招南朝使臣入政宏门,赐饭。其后,入中左门,伴随着乐手们一遍又一遍地买力演奏着的《朝天子》的乐曲,位于紫禁城东部的文华殿殿门大开,顺治偏偏选了这里来召见张同敞使团的一行人。

顺治这些日子很是辛苦,一方面要处理朝中分繁复杂的事务;另一方面,随着接触汉官机会的增多,年轻的顺治皇帝越发感到由于多尔衮对自己的漠不关心,汉学的授业老师选得不对路,学业完全荒废了,于是,心高气傲的福临象找了魔似的疯狂恶补,夜以继日才半个月光景,竟累得开始吐血了。

听说张同敞是大明名臣张居正的嫡孙,现在对汉家文明心向往之的福临当然要见上一面。于是,张同敞幸运地看到了小脸蜡黄,一副大病初愈、瘦弱已极模样的福临。

其实我们的这位少年天子长的还是挺英俊的,白皙细嫩的肤色,丰厚嘴唇四周柔毛茸茸,就是眉尖上耸、眉梢下沉显得有些阴郁而已。

张同敞虽说是见过大阵仗的人物,但平静地外表也难掩兴奋之色。这并不是害怕或者被朝廷的威仪所慑,而是初战得手后的窃喜。

就在昨天,北朝的礼部尚书,一个粗鄙的鞑子带着几个汉官亲自来到役馆,检查张同敞的国书。

看来这个鞑子大字不识,接过自己递上的国书,只是扫了一眼就递给了下属,压根就没想起询问一下本朝给多尔衮的祭文。对于这个明显疏忽,几个看似精明的下属似乎也没有心思过问,几下来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一叶知秋啊!从此就不难断定,北朝的朝局一片人心惶惶,远没有看似的平静,六部的首脑也是所任非人,对天朝的动向更是一无所知。

心里有了底气,张同敞高接低挡,楞是在‘言礼’这个环节占足了便宜。双方讨价还价,最终议定,张同敞一行拜见顺治帝的时候,要行一跪三叩头的朝见礼节。张同敞面露不豫之色,其实心里乐开了花,要知道,这个礼节其实是大明‘天朝使臣见外藩’的旧历,张同敞自己没有明言此礼的来历,这些北朝的汉官也不深究,而礼部当家的满洲鞑子,能懂得什么?

没想到这关系国本的大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混弄过去了。因为有弘光朝的先例,单此一项,张同敞已经为永历朝挣足了脸面,完全有资格写进史册。有了这般美好的开局,对于今日的前景,张同敞怎能不跃跃欲试呢?

看着下面的这位留着短须的中年文官,虽然已近不惑之年,脸上早有了风霜之色,但可以看得出,当年这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但福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在此人和蔼的眼神里隐藏的那一丝冷漠与狠毒。

福临这些日子朝夕和朝中那些号称名士的汉官讲经论道,总觉得这些蛮子曲意迎合的成分太多,这个张同敞可是个稀罕物,当然要好好切磋一下自己的学识了。

所以,接见的地点特意选在文华殿这个平日专供皇帝经筵的殿宇,这样,族中勋贵们大可不用前来应景,所招官员一色都是翰林院和上书房的近臣。不知情的,还以为好学的皇帝再次增加了原本每月三次的经筵仪式呢!

福临赐张同敞平身后,很客气的问道:“传闻贵使乃名门之后,要知先祖张相,甚是老汗王推崇的人物,今日一见,幸甚!”

张同敞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不过要说推崇,想来也不难理解,陛下的先祖不是曾在我祖父爱将李成良手下谋得过一个马夫的职位嘛!”

听了张同敞挖苦自己的祖父,福临只是眉毛一挑,并没有发作,不温不火地反驳道:“原没有什么!孔圣还有被困于蔡的时候,老汗王卧薪尝胆,十三副铠甲起家,我辈弘扬先祖余威,定鼎中原,居九五之位,而阁下一家呢?时过境迁,这高下之分岂不是命中注定?”

见张同敞不吱声了,很是得意的福临顺势换了话题,“听闻贵朝学识冲盈,不置可否请教一二?”

“知无不言!”

“维皇上帝,降衷下民,若有恒性?”

“无他,只是‘天命之谓性’而已。”

福临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择可劳而劳之?”

“所谓‘不轻用民力’也。”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全部语出《论语》,半晌,福临没词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资治通鉴》,朕已阅过两遍,顺便也翻看了二十一史及《明实录》。据贵使看来,汉高祖、汉文帝、光武帝及唐太宗、宋太祖、明太祖六帝相较,谁为最优?”

张同敞一愣,不知福临这话是何意,只能揣测地说道:“唐太宗似乎过于诸帝。”福临摇晃着小脑袋,“嘿!不然!

明太祖立法周详,可垂永久,历代之君皆不能及。”

张同敞心里一惊,偷眼看看端坐上位的福临,竟有这么轻易送上门来的,张同敞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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