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暴风雨(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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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2日,第3装甲师的短波电台终于与哈尔滨取得了联系。驻守哈尔滨的第13集团军和哈尔滨城防司令部根本没有料到我们居然可以突围出来,他们发来的电报欣喜若狂(准确的说是语无伦次),要求我们越过张广才岭以西的大平原,到达哈尔滨以东220公里的公路、铁路交汇点,驻扎在那里的一个步兵师、一个民兵师会迎接我们,并把我们送上回到哈尔滨的列车。我们只要在黑土地上再跋涉90公里,就可以结束这段漫长的突围旅途了,罗科索夫斯基和崔可夫肯定还留在牡丹江附近,急着收拾他们的战果。第13集团军司令部告诉我们,牡丹江已经于昨天失守,令人欣慰的是靳成亮上将顺利逃了出来,他的经验丰富的参谋班子也和他一起逃了出来,但我们还是丧失了一批师级、团级的优秀军官。牡丹江和哈尔滨之间还隔着广袤的张广才岭,就是我们刚刚用两天时间穿越的高峻山岭,这个山岭非常不适合坦克行动,苏军尽管比我们经验丰富,恐怕也需要两三天才能穿越。可惜的是,我军没有足够兵力扼守张广才岭的主要山口,无法把苏军挡在山的另一边。

张广才岭以西的道路条件非常恶劣,地图上的宽阔公路实际上只是羊肠小道,而且年久失修,只适合轻型民用车辆通过,坦克一开上去就会陷入泥泞。我们一边咒骂黑龙江交通部门,一边艰难地把轮式装甲车从道路边的淤泥里推出来,所有的军官都参与了这项艰苦的劳动。中午刚过,突然降临的暴风雨使道路变成了没及脚踝的深黑色泥潭,空气中满是灰尘的气味,密集的雨幕不仅淋湿了步兵的衣服,还让人产生了视觉错觉,分不清东西南北。在泥泞、灰尘和雨水的联合打击下,我们的行军速度骤然减慢为每小时12公里,几辆陷入泥浆而熄火的卡车怎么也无法重新发动,只得抛弃在路上,乘坐这些卡车的士兵也不得不改为搭乘在坦克车身上。雨后的道路凹凸不平,虽然坦克前进速度很慢,仍然有不少士兵在颠簸中掉下车来,摔的鼻青脸肿,甚至有人被后面的坦克轧伤了腿,酿成惨不忍睹的悲剧。晚上8点,天已经完全黑透,我们离预定的接应点还是有35公里之遥,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在野外将就度过了。周围几十里范围根本没有人烟,乌鸦和狼的叫声从遥远的森林里此起彼伏地传来,将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装点的格外恐怖碜人。

在大雨里淋了三个小时,我的衣服早已湿透,野外又没有睡觉的地方,只能和坦克驾驶员挤在一小块地方和衣而卧。在这个烦心的时刻,参谋长田昊又不知趣地挤过来,趴在坦克炮塔顶上向我讲述“东北平原的民间恐怖故事”:“大本营代表,你知道吗,张广才岭是东北民间故事中最神秘的一块地方。在阳光无法透进的浓密柏树林中,到处可以找到阴冷的石堆和爬满藤蔓的残垣断壁,那是一千年前女真人留下的遗迹。海拔最高的地方聚集着畸形的树木和怪异的真菌,从来没有野生动物敢接近那里。据说,在午夜时分,长着蝙蝠翅膀的魔鬼会从地底的洞穴飞出,在密林中自由自在地翱翔,吸食树木的精华,并且驱使它手下的妖魔鬼怪骚扰森林之外的人间,偷走人们的牲畜、财产乃至……生命。大本营代表,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恐怖吗?”

“恐怖?长着蝙蝠翅膀的魔鬼有什么好恐怖的?”我打了个哈欠,做出不耐烦的手势,“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俄国人更恐怖的魔鬼吗?他们长着铁翅膀,履带代替了脚,他们的铁拳就是火炮。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残暴的邪恶侵略者,魔鬼至少可以与人类相安无事,我们却无法与他们相安无事,一定要决出一个胜负来……田上校,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梦吗?很奇怪的梦,如果你知道内容,肯定会笑话我的。”

田昊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他显然以为我的梦是关于“长着蝙蝠翅膀的魔鬼”或者“黑暗森林中的妖怪”的,所以他把耳朵凑近了一些,全神贯注地准备聆听我讲的恐怖故事。我沉默了片刻,终于犹豫着说道:“我梦见我们把俄国人赶出了中国,赶出了蒙古,越过了整个西伯利亚,在乌拉尔山和伏尔加河与他们展开最后的决战。我梦见你和我坐在同一辆装甲指挥车上,那是一辆非常庞大、非常沉重的战车,拥有又粗又长的炮管,还有大口径高射机枪,比我们看到过的一切坦克都更加威风凛凛。我们在俄罗斯东部的广阔平原上驰骋,追逐着溃败的俄国人,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高加索人、哈萨克人、芬兰人和波兰人争先恐后地向我们投降,称我们为解放者,痛哭流涕地感谢我们把他们从斯大林匪帮的魔掌下解救出来。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但冰雪无法阻挡我们的步伐,涂着闪亮的中国国徽的坦克排着整齐的阵势驶向苏联的工业城市,驶向莫斯科、圣彼得堡、斯大林格勒、哈尔科夫和基辅。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们了,我们把战争打到底……一直打到底,打到俄国人再也没有力气打下去为止。”

田昊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好象看着一个患了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的小孩。他的嘴唇蠕动着,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就挥挥手继续说道:“这个梦很疯狂,不是吗?我还梦见我们抓住了苏联元帅,开始是一个,后来是两个、三个,最后数不清的苏联元帅、大将和上将向我们投降,战俘营里挤满了戴着双头鹰帽徽的苏联军官。策划侵略战争的苏联官员被我们抓起来了,还有斯大林……斯大林,该死,我忘了他最后是什么下场了。对这个独裁者施加什么酷刑都不够,我宁可用光永式坦克的履带把他活活碾死。很疯狂是吧?很好笑是吧?我们现在是在哈尔滨郊外200公里的荒野,脑子里却想着莫斯科和基辅,这就叫做‘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好了,夜已经深了,去睡觉吧,说不定今天晚上我还能做一个更疯狂的梦呢。”

田昊带着震惊的神情离开了我,蜷缩在30式装甲指挥车下一块干燥的石头上睡着了。我数着路边松树上掉下的雨滴,很快也进入了梦乡。这次我没有梦见苏军,没有梦见广阔的俄罗斯平原,也没有梦见斯大林、莫洛托夫、朱可夫或者某个苏联元帅。在我梦境中出现的是宁静的江南水乡,男人们都被征召入伍去保卫东北、华北乃至首都南京了,女人们也来到工厂从事紧张的生产劳动,一辆辆坦克、突击炮和一门门反坦克炮从她们纤细的手指间流出,流下了装配线,被铁路和公路送到战火纷飞的前线。在繁忙的装配线边,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就是我写信给她的那个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我的信,也不知道她是否平安,只看到她眉宇间带着深切的哀愁……这时阳光把我唤醒了。清晨的微曦把松树上挂着的水滴照的闪闪发光,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夏天的阳光非常猛烈,泥泞的道路被晒干了一点,坦克行动的速度也稍微提高了。上午9点,我们终于到达了哈尔滨以东的第一大交通枢纽——尚志,它是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与日本作战的英雄赵尚志的名字命名的。赵尚志在朝鲜边境牺牲时,这座城市还是一个破落的小村庄,然而现在它已经成为初具规模的工业城市,哈尔滨和牡丹江之间人口密度最高、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按照计划,我们受到了驻守尚志的第291步兵师、第13民兵师的热烈欢迎,他们争先恐后地围着我们的坦克,向我们挥舞着军旗、军帽、手帕以及一切可以舞动的东西,甚至还有随军记者拍照!这种夹道欢迎的热烈场面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好奇的友军士兵们提出了一大堆问题:“你们消灭了多少俄国鬼子?”“俄国人的坦克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我们的火炮打不穿它,是吗?”“俄国人是不是拥有很多飞机?像苍蝇一样整天在天空中盘旋,俯冲的时候还会发出凄惨的叫声?”“告诉我,杀死俄国鬼子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非常爽?对了,你们和日本人交手过吗?没有?真是太可惜了!”……当然,最常见的还是这个问题:“听说苏军集中了十几倍的兵力围攻你们,你们怎么居然可以突围出来?我的天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其他部队就无法突围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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