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白衣渡江（四）（1 / 1）

陈国瑞回到土桥渡之后，没有立刻回住所，而是直接带着亲兵去了小校场。小校场上，除了换防江岸渡口的兵丁之外，剩余的蒙古八旗兵正在进行晚练。数千人舞动着手中的长矛，忽忽生风，夹杂着阵阵暴喝，显得颇有声势。

陈国瑞坐在点兵台上，面色急怒。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这使他比平时更加的暴躁，声势惊人的数千人齐练此刻也提不起他的精神来。他看着校场上兵士们演练，很快就腻味了，不耐烦地怒吼道：“他娘的！练来练去都是这套！你们不腻老子倒腻了！别练了！都他娘的别练了！简直不是个东西！”

台下的兵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的统领为什么突然暴怒。这支精锐的长矛兵，可是陈帅常挂在嘴边夸赞的啊！寻常谁敢说这长矛兵一个不字，陈帅都会跟他翻脸，今天是咋回事，自己倒开骂了？

陈国瑞象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挥手让兵士们散去。他一个劲地在想，这李半仙所说的克星究竟是谁呢？两日之内打东北方向而来？可这里只有自己一军防守啊！东北方向只有僧亲王的数万蒙古铁骑，王爷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麻烦的，那会是谁呢？刘连捷上次被自己折辱，躲到西北的庐江去了，应该不是他啊！看来，倒是有必要派几个边马出去探探了，看谁在这两天之内会率军打这经过！

想到这里，陈国瑞站起身来，喊过两个亲兵，吩咐他们去东北方向巡看，两个亲兵应声去了。陈国瑞长长吁了口气，站起身来，仿佛是突然高兴起来了，大声的道：“老是长矛练的咱家都腻味了！咱也来过过洋枪瘾吧！振邦，你去亲兵营，把咱那五百亲兵都带来，要他们把新发的洋枪也都带来。崔都司，你去把前些天抓来通匪的罪犯抓来，咱今天要练活靶子！”

这陈国瑞口中的通匪罪犯，大部分是因为一些小事冒犯了官兵的普通百姓，还有无缘无故抓来的乞丐、卖狗皮膏药的小贩，甚至是打此地经过的路人，都被诬为通匪罪犯，借以上上司请功，现在他们又被押到小校场来当活靶！

不一会，亲兵们络绎着赶了过来，他们各自提着洋枪，胯下骑着战马，在校场上左右逡巡着，看着那些被押上来当做活靶的“罪犯”一个个露着嗜血的狞笑，活象是饥饿的野兽。

陈国瑞看着面前剽悍的亲兵队伍十分满意，笑道：“在咱们僧亲王的八旗精兵里，现在只有咱陈国瑞的部下有这么多洋枪！今天，咱老子心情好，叫你们来尝尝鲜，过过洋枪瘾！新鲜玩意，打活靶！”

亲兵们一听，轰动起来，说笑的，叫喊的，议论的，都被即将开始的打活靶吸引了。僧格林沁的部队多是蒙古骑兵，平日做战，喜欢以悍勇拼杀，是以并没有象湘、淮军那样斥巨资搜买大批洋枪。所以这洋枪在蒙古八旗兵中也算是个新鲜玩意了。这次前来驻防长江，因为长毛手中洋枪火器不少，僧格林骑为了加强驻防力量，特意赏给了陈国瑞五百余只洋枪，这些亲兵拿到洋枪还没真正用过，眼下一听说要打活靶、过洋枪瘾，一个个兴奋莫名！

活靶们被绑在校场西边的墙脚，陈国瑞一马当先，扣动了手中洋枪的扳机！身后的亲兵们也吆喝着打的战马直撂蹶子，战马象恶魔的影子一样，飞一般地打这些被捆绑的丝毫不能动弹的活靶面前掠过，枪声不停地响起，一粒粒子弹尖啸着，向他们飞去。

这些活靶们被无数的子弹命中，鲜红的血立刻象喷泉一样地激涌而出，他们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发出声音，因为所有活靶的口中都被堵上破布。他们的眼神渐渐地疲倦起来，浑身痉挛着。有被命中头部的，子弹直接钻过去，脸上被鲜血染遍，红的发紫的血，微白的、冒着丝丝热气的脑浆沿着他们的脸庞滴落下来，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上堆成可怖的一片惨白与血红。

“好哇！这才过瘾！”“大帅！真他娘的过瘾啊！比咱们的长矛杀起来痛快多了！”亲兵们乱哄哄地笑着、闹着，目光中透出残忍、暴虐的神色，显出兽性的嗜血的欢欣。

“他娘的！过瘾倒满过瘾！就是他娘的麻烦！打一次得装一次药！要是有连响的洋枪就好了！”一个亲兵挥着洋枪道。

“切！你就想得美吧！咱有洋枪可是咱僧亲王手下头一分了！还想要连响的？你做梦吧你！”另一个亲兵不无揶揄地道。

“嘿嘿！好枪谁都想要！咱们僧亲王没有，可那些淮军咋就有呢？咱正经的八旗精锐倒不如淮军那些猪狗不如的汉人？！”

“你他娘的乱嚷嚷什么？！”旁边的陈振邦一听他们说的越来越来劲，赶紧上前制止，“接着练！”

这些亲兵正要接着飞马抡枪，校场那边飞马奔来先前陈国瑞派出的一个亲兵，跳下马来向陈国瑞跪禀道：“禀大帅！卑职向东北行不过三十里，发现大股淮军！”

“什么？！”陈国瑞直跳下马来，一把抓住那个亲兵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拖起，他万万没想到，李半仙所料真的应验了！这东北方向克星终于出现了！自己怎么会忘了呢，这皖中可是淮军的地盘啊！！他暴跳着吼道：“你确实那是淮军吗？！”

那个亲兵吓的脸色都变了，他不知道大帅突然之间为什么会如此暴怒，额头上冒出大大的汗滴，结结巴巴地道：“确实！确实！！”

“是淮军哪个营的？！”

“是淮军铭字营！小的亲眼看到铭字营大旗！而且卑职亲眼看到，他们队伍中全是洋枪！贼亮贼亮的！营官们佩带的都是十二响洋枪！”

陈国瑞抑制不住心中强烈的妒忌，气的口中错牙之声不绝：“他娘的！老子天天跟长毛拼命，用得倒还是这破长矛！他淮军数次大败于贼匪手中，还占着这么多这么好的洋枪！刘铭传这个狗东西真是走了沟屎运了！”

“就是！大帅！咱们擦黑时，在围墙边上听那些小孩子唱的，准是他教的！这个狗娘养的！”

几个亲兵看他生气，一起愤愤议论起来。

这几个亲兵一说，立刻勾起了陈国瑞的注意，他掉过头，眼中闪着阴冷的光，恶狠狠地狞笑着：“原来这陈矛说的是咱老陈！洋枪刘说的是他刘铭传！原来老子的克星是他！！”

他猛地一个转身，大吼道：“来人！立刻传令没有驻防任务的兵士集结！快！！老子要灭了这个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