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确中计了。
太平军趁枞阳、淮宁两城清军驰援桐城之时,由两县缝隙间悄然迤俪而过,前锋忠王李秀成、堵王黄文军五万大军奔至安庆城下,对城中守军发起全面、猛烈的攻击,安庆守军力不能支,派急使前去枞阳、淮宁两县求援,结果这两城精锐尽数奔桐城,城中无兵可派,安庆守军在坚持了三个时辰之后,终于被太平军依靠火炮、冲车攻破城门,太平军迅速占领了全城。安庆的城头上,高高飘扬起了太平军的明黄大纛。
而张帅所率领各军,在完成了对四路清军的牵制之后,在清军杀到之前,迅速迂回,施施然挥军直指会宫、练潭。南路由辅王杨辅清等人率两万人马攻枞阳,北路则由真天燕古亚等人率两万人直扑淮宁。双管齐下,趁两城空虚,对这两处安庆的拱卫之城发起了强悍的冲锋,在遇到了两城轻微的抵抗之后,一举将这两城拿下。自此,张帅所制定的暗渡陈仓之计获得了圆满的成果。
先前在井边镇太平军众首领集会之时,张帅就已经定下了这个巧妙的计策。他要先摆出一股全力猛攻桐城的架势,把全军最犀利的开花炮也布置在前线,就是要清军以为这支太平军急于北上和霍山西北太平军汇合,当附近各城精锐尽出之时,真正的拿手锏就开始了。在强大的火炮攻势之下,由于安庆城中的清军大部分因西北太平军赖文光、张宗禹、刘汉生一部直逼武汉而星夜北援,安庆城中实际上防守力量已经甚为空虚,再加上枞阳、淮宁两城全军尽出奔援桐城,无力来救,安庆被攻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顺道攻取枞阳、淮宁两城,实际上可以有力地阻击清军直逼安庆,为大军主力在安庆休整保证了时间。
此刻,张帅正端坐在安庆军械所的正堂之上,他率领着中军万余人赶到安庆之后,迅速发下安民告示,严令禁止大军扰民,并委托军师钱江与安庆城中士绅“沟通”,要他们为大军提供财力和物力上的支持,而他自己则直奔安庆军械所,这里才是他最最关注的地方,早在李秀成、黄文金出兵之前,张帅就特地嘱咐他们不可伤害军械所中一干人等,要以礼相待,更重要的是,不准放走任何一人!
军械所中,以徐寿、华蘅芳为首的上百名职员早被被李秀成请至正堂安坐,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曾大人口中的“杀人不眨眼的贼寇”将会如何处置自己。至于正堂之上端坐的“贼寇首领”却是不敢逼视!
张帅站起身来,恭敬地向众人施礼道:“我天国向来敬重如列位般学识渊博之士,今如多有冒犯,还请诸位恕罪!本王此次前来,是欲请诸位襄助我天国,共成大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堂下徐建寅当先冷声道:“你这等误国贼寇,只知杀人越货,也配跟咱们谈什么学识,咱们今如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和我等耍花招,取我性命易,乱我臣纲难!要我等与你为伍,背叛朝廷,却是休想!!”
“好一个为国尽忠的奴才!这清廷乃是异族夷类,百余年前夺我汉室江山,屠我汉族同胞!如今想不倒堂堂汉人也要为鞑子尽忠,向鞑子屈膝,实在可笑!!我等为驱除鞑虏、光复中华而起,为打造新天国而奋战,为何反被同族称之为贼寇?!实在可悲!!”张帅厉声道,“想不到先生如此愚见,实在令我等心寒!”
徐建寅被张帅呛的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旁边徐寿一见太平军首领言锋颇为犀利,生怕他一怒之下将徐建寅斩杀,当下开口替徐建寅解围道:“徐兄多有冒犯,还请这位首领勿怪!在下徐寿,方才听首领言道你们实为驱除鞑虏、光复中华而起,为‘新天国’而奋战,此等豪言壮志,实在令在下钦佩。但似乎首领口中的天国并未有多少救我国民、攘除鞑虏之作为,不知首领能否为我等解惑,这‘新天国’比之清廷又有何不同?若只是大空之话,请恕我等不敢遵命!”
张帅知道,若不能从真正意义上令他们臣服,想要这些能人为己所用,无疑是白日做梦,但他有信心能说服这些身怀奇技的能人!他眼含深意地看着徐寿道:“夷荻列强以坚船利炮开我国门,掠我资材,割我国土,辱我国人乃是凭借西洋工业技艺,我新天国正是欲师夷长技以反制于夷!纳其有益之处为我所用,假以时日,国富民强之时,便是一血我华夏国耻之日!”
张帅这番“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言论无疑在徐寿诸人中得到了认同,张帅看了看他们,接着说道:“我新天国不止会以工业立国,更会针对国中百姓,安民生息。均田地,使我国民均生有所依,兴水利,疏河道,灌良田,以飨我国民。兴矿藏,为国之工业所用,兴医院,救济疾苦。办学馆,教授诗书技艺。要兴立省、郡、县储备库,所储钱粮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主管官员皆实行俸值,除俸值之外,有敢妄取民财者,均以法议。办邮亭,兴新闻馆,以新闻篇揭破奸谋,通达人情。此外,还设立士民议会,国之重策皆由民众之代表公议之,坚决杜绝朋党之弊,杜绝卖官鬻爵,明禁烟毒、禁使用奴婢,通达贸易,开市兴埠,繁我经济,更行强兵之策,随时以御外敌入侵!不知此种天国是否为诸位所认同?!”
堂下众人,包括跟随义王前来的李秀成、黄文金、钱江众人无不被义王口中所描述的天国所吸引了。振兴中华的社会理想,一点一点地启迪着他们的心灵,太平天国成国以来这么多年,还只是停留在肤浅的社会认知之上,跟随义王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义王如此清晰,如此准确地描述新天国,虽然他们对某些细节并不完全懂,但在这个时代,中华民族的爱国之士所梦寐以求的理想,也不过如此!为了振兴中华,他们打清妖,打洋鬼,不惜毕生流血奋斗,所追求的正是这等繁荣、开明、富强的天朝!
过了半晌,徐寿上前一步道:“首领此等雄心壮志,在下着实佩服,在下也确是认同首领见解,但徐寿尚有一言,欲求首领解之。”
张帅淡淡地道:“徐先生但说无妨!”
徐寿道:“请恕在下直言!如今你们天国根基已失,首领此番亦是转战避敌,若首领不幸失败,此等安民兴国之计又将如何兴之?”
张帅放声长笑道:“先生问的好!即便我等败亡,那又如何?总会有人跟上来的!我就不信这个财主肉肥膏厚,穷人饿殍遍野的世道能长久,就算咱们成不了事,将来终归有人能将这不公道的世界打碎!建立起一个公平合理、人人平等的天下!如今我们处境是很困难,但是,只要还留下一线希望,还有一兵一卒,只要我活着,哪怕只剩我一人,我也要干到底!路是人走出来的!为了这条强国之路,血,洒光就是了!命,丢掉就是了!只要能为后人铺一条路,不象咱们这样艰难,我这堂堂七尺之躯可以为之湮灭!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丈夫一生一世,当生如劲松,不折不挠,当死如泰山,轰轰烈烈!”
徐寿听到眼前这个满脸激奋之色的太平军首领,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被点开了,是啊!这些长毛,说他们是匪也罢,说他们是贼也罢,总而言之,他们心怀的才是真正的天下,他们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而自己这些人为曾国藩出力,不正是要通过自己所掌握的技艺为国效劳吗?但自己费尽心力所研制出的洋枪、火器,炮子、弹药,不正是被清廷拿来屠杀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的“长毛贼匪“吗?又能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起到什么作用?与其这样耗费心智,空劳无功,何不为这‘新天国’而轰轰烈烈活一回?
主意已定,徐寿上前一步,单膝跪倒,由衷地道:“徐寿乃一匠人,虽不明白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但也愿意以一己之力,为我中华出力,从今往后,徐寿愿效命于首领,为那等繁荣强盛之中国一尽微薄之力!“
身后的华蘅芳众人一见徐寿拜倒,当下也随之跪道:“我等愿效命于首领,为那等繁荣强盛之中国一尽微薄之力!”
张帅上前扶起众人,用他陈浑有力的声音说道:“那,就让我们大家一起为那等繁荣强盛之中国一尽微薄之力吧!为中华强国之路,为中华之崛起,我等誓同生死,万苦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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