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由校就派人去请王安和方从哲、沈飗,让他们到弘德殿议事。
这三个人中,王安耿直、熟悉宫中礼仪,和皇上情分又深;方从哲圆滑、熟稔政务,又是当朝首辅;都是朱由校处理政务时的左膀右臂。至于沈飗,他有急智,关键时刻能拉下脸,昧着良心帮皇帝说话,也逐步的得到朱由校信任,加入到朱由校的执政核心中来。皇上在和内阁、九卿商议政务前,先召开由他们三人组成的御前会议,也逐渐成了惯例。
在召开御前会议时,朱由校往往只留一人伺候,以作保密。这个人,以前是魏朝,现在是曹化淳,都是以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身份近身伺候,至于其余的闲杂人等,都受到过严令,不得靠近。
曹化淳沉着脸,站在御书房内,看着内侍收拾桌椅茶几,心中却是一阵忿忿不平。自魏朝坏事,他就接替魏朝当上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乾清宫首领太监。原以为,即使不能大权在握,也会成为皇上腹心。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借魏朝去职之际,竟然把司礼监的朱批大权尽数收回,使司礼监成了一个真正的空头衙门,每日只能和宫内那些太监打交道。而自己这个首席秉笔太监,也根本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只是一个随身伺候,端茶倒水的身份……
恍惚间,内侍已经把桌椅收拾停当,曹化淳连忙打起精神,向前察看了一遍。见没有差池,曹化淳才打发内侍下去,自己却走到给王安预设的椅子前站定,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才长叹道:“熬吧,总有熬上去那一天……”
朱由校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太监在那里暗自诽谤,即使知道了,也会付之淡然一笑。在即位之初,他人生地不熟,不通礼节,生怕闹笑话,才不得不倚重魏朝。可随着时间推移,当他熟稔政务后,他就发现,魏朝手中的司礼监批红权利,已成为了他直接掌控政务的绊脚石。其碍手碍脚的程度,甚至比内阁的票拟权利还要大。不得己,他只好驱逐魏朝,换上根基尚浅的曹化淳,并用了张彝宪、高起潜、方正化三人相制约。最后,又将司礼监批红大权收回。
看看时间,王安三人也快要到了。朱由校就阖上眼睛,准备把自己拟定的预案在脑海中再过一遍,也好主持待会儿的会议。
可突然,朱由校却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袁应泰的那份《辽东有粮疏》,仔细寻找起来……
“没有,”朱由校心猛的一沉,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不是笑话吗?一个讲辽东有粮食的奏疏,竟然全是虚词。既没有辽东每年粮价,也没有辽东人口耕地粮食产量等数据……”朱由校气的脸色铁青,一个给皇帝做国务决策的重要文件,竟然没有数据支撑,这大明不亡,天理何容?……
虽然生气,可朱由校却还要立即拿出补救措施。毕竟,往大的说,辽东关系到他皇帝宝座的安稳。而望小的说,御前会议也马上就要召开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面子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朱由校随手喊过小黄门,“你,还有你,快去锦衣卫和东厂,让骆思恭和魏忠贤带着辽东今年的粮价数据,到弘德殿侯见……”
小黄门飞快的跑走了,单留下朱由校在那里祈求上苍保佑,锦衣卫和东厂已经有了辽东的粮价信息,骆思恭两人能够来的比王安等人快……
幸运的是,锦衣卫离皇宫比较近,骆思恭又是武人,经得起折腾;更幸运的是,大学士沈飗家住的比较远,路上耽误了时间,才让骆思恭一路疾走,赶在御前会议前到达弘德殿。随后片刻,魏忠贤也跟着来到。
“……辽东粮价的消息回来了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七八月份,正是辽东收成时节,朱由校曾分派锦衣卫、东厂,派人员乔妆打扮进入辽东核查粮价,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今天事到临头,才记起询问。
“这……”骆思恭有点犹豫,唯一侧身,却感觉到魏忠贤那阴狠的目光,又想起皇上前些时提起的本分二字,心中一凛,忙小声禀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朱由校闻言,心中就是一突儿,看看身边伺候的内侍,便一挥手,让魏忠贤带着内侍们鱼贯而出,只留下君臣二人。
“启奏陛下,”骆思恭害怕皇帝从东厂问出实情,便一不做二不休,把宝全压在了皇上身上。“臣分派了数拨细作赴辽东察看,并有意使他们隔断联系,最终得出辽东粮价,实为每石六七钱。”
“多少?六七钱?”朱由校好悬没栽倒地上,连忙长吸一口气,稳稳心神,然后作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那些细作都是怎么回报的,你详细讲讲吧。”
“臣遵旨,”骆思恭知道已经把辽东都司、以及和辽东有关系的人全部得罪死了,便抛开顾及,给皇上详细讲解起细作所见所闻来。“因各拨人马,都只知有其他人,但却不知道对方姓名,俱老实查探。”
“……辽东各卫所收粮时,故意用大斗收粮,每石只合关内三四斗,卫所军官尚不满足,并百般刁难,逼迫屯田兵卒交纳现银。”
“……其间粮商,均是卫所官员家人所开。其收粮也用大斗,但每石可合关内四五斗,比官价稍高,以示卫所军将之恩。”说到这里,骆思恭悄悄抬起头,看了眼皇上,却见皇帝脸色如常,忙低下头去,如实禀报:“粮商收粮,约为每石六七钱,但收购之后,却并不转运,而是囤积当地,待到春黄不接之时,才高价卖出,牟取暴利。”
“讲完了?”朱由校问道。“没有补充的了?”
骆思恭一惊,连忙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并无遗漏,才摇头道:“……没有补充的了。”
“你先出去等候,”朱由校不动声色,“让魏忠贤进来。”
骆思恭连忙退了出去,心神不定的看着魏忠贤进去汇报。
片刻之后,朱由校带着魏忠贤走了出来,看到骆思恭还等在那里,便似嗔似笑的看了骆思恭一眼,“……这次算你过关了。”
“陛下,”骆思恭长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臣一片忠心,不敢欺瞒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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