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石柱一见没有知青,便和三个老乡搭伴去卸焦炭。老乡见是他,也愿意和他搭伴,他个大干活不惜力。从车厢里往下铲的铲,从站台往下推的推,就是尘土太大,呛的都喘不过气。刚戴上白口罩一会儿工夫,鼻孔部便出现两个大大的黑点。
继而黑点越来越来,最后几乎全黑了,白口罩变黑口罩,而铲焦炭的大板锹,锹板几乎二尺长,一尺半宽,像一个长的铁簸箕,铲满一锹焦炭几乎就是二三十斤,别的卸车的人干的汗流满面,一车卸完累的直不起腰,苟石柱不然,卸完只拄着锹在那喘几口粗气,抹抹额头不多的汗。
一车厢卸完,当时拿钱,苟石柱分了十块,四个人一人十块,四十块,剩下十块钱大家洗洗脸,一齐到饭馆撮一顿,来几个白水羊头,两只烧鸡一斤酒,美美吃一顿。
第二天下班苟石柱又去卸了一车皮,又分了十块钱,撮了一顿,他高兴的讲,真不赖啊,每天除工资还能进账十块,几百块钱不是几个月就解决了。
第三天下班后,他又去了货台,到那一看,和自己搭伙的那三个人都不见了,他又找人搭伙,管站台卸货的老工长说:“石柱,你歇歇吧。咱这一天卸货也就要三十来人,咱厂数千员工,三十人一天,轮一圈得多少天,有钱也得大家赚是不是?”
苟石柱一听,是不让自己干了,便道:“除了这活,咱厂哪还能额外挣钱?”
“你们冶炼车间,砸王八铁啊!”那老工长说。
王八铁,就是铁水没流到铁模子里,流到铁模子外的沙土里了,因为其形状是不规则的板块,而铁水的边缘自然流淌又是边缘都是弧形的或不规则圆形,样子很似王八壳,所以工厂工人管这些铁叫王八铁。
这钢厂是新建的厂,没有铸铁机,所以铁水由铁口从高炉放出来,经过中间罐,稍微平静一下后,便流向炉台上的沙地。这沙地上的沙都是半湿的,用铁锭样的木模在上面印出一排排的沙模,铁水顺着沙土上面的沟,从中间缸经过沙沟,流进沙模。
冷却后,把铁锭挖出,扔到炉台下运铁工再用平车把铁锭拉走,中间过下磅,再拉到库房。正常情况下,如果出铁顺利,王八铁便少,只有从高炉口流到中间罐,中间罐流到铁模间的沟壕底部剩余干涸的铁水,是王八铁。
如果出铁不顺利,铁水从高炉里流出过快,一下喷出中间罐前的沟壕,铁水便在炉台模子外凝结,不能成形,这便形成大量王八铁。还有,高炉铁水特别多,沙模装满了也没盛下,中间罐里的铁水也必须放出。沙模满了,只能放在炉台沙地上,这样也有了王八铁。
新厂设备不先进,工人技术水平又低,所以王八铁也多。王八铁小的又一两尺大,大的比圆桌都大,不是铁锭,卖不好卖,所以必须回炉,回炉块大了怕卡住料钟,所以要把它砸碎,砸成和矿石般大小的块,再和矿石一起装进高炉重新冶炼。
钢厂为了照顾工人,所以允许厂里正式工下班后,可以去砸王八铁,砸好一吨拉到运料口可以挣两块钱。苟石柱以前运料时在运料口经常见到堆在那儿砸好的王八铁,却不知是工人下班后业余时间砸的,而且可以挣钱。
苟石柱约上刘炳坤杨树林,下班后,到王八铁堆放处,拿上八磅大锤,开始砸王八铁,他们去时,那已经有五六个人在砸,小块的薄的,那些人已经拢了过去,那些铁好砸,剩下的都是大块的,厚的,三两寸厚。
苟石柱一看没小块薄的了,只得拉块厚的,抡起大锤砸,砸铁盒砸石头一样,反弹劲大,使劲抡下去,能把锤头震得弹起老高,“喝,小子还挺难砸!”苟石柱骂了一句,往手心吐口唾沫,抓紧捶把,把捶抡的圆圆的,白腊杆做的锤杆都成弓形,“哒哒哒!”地都砸在王八铁上,几锤下去,坚硬的王八铁出现了裂纹,再添两锤,王八铁裂开了。
裂成两块,每块还有半个桌面大,接着再砸,苟石柱又砸了一会儿,这块大王八铁终于被砸成巴掌大的一块块铁块了,又搬来一块小些的王八铁,刘炳坤结果铁锤砸,他虽个子小些,但抡起这铁锤,似也不觉太费力。
而且砸前他先蹲下用手摸摸王八铁的上面,又让苟石柱和杨树林掀起这块王八铁,看看底下,然后找一块铁块把这王八铁热高一些,这才照着王八铁砸下,一锤,两锤,三四锤,这块王八铁便裂成两块,开裂的两块接着砸,刘炳坤依然砸前先观察一下,然后垫起,再砸,不久第二块王八铁也被刘炳坤砸完了。
杨树林看到他二人都砸完了,轮也该轮到自己了,便抢过锤子说:“下一块我砸吧!”苟石柱和刘炳坤给他搬来一块虽大,但比较薄的王八铁,并给他用铁块垫好。杨树林抡起锤,八磅锤看别人抡不当回事,甚至轻而易举,可是自己一抡,咋这老沉,半磅牛奶十六瓶一般沉。
杨树林使劲一抡,哎,怎么没举起,动作做出来了,锤头怎么离地才一尺高。“妈的!挺沉!”杨树林叹了一声,又看了看旁边的刘炳坤和苟石柱,放下锤把,往手中用力吐了口唾沫“呸,呸!”拿起锤把,使起全身劲,抡了起来,说也怪,头一次没抡起,这一次怎么抡起来了。刘炳坤一看,杨树林这次拿锤,没拿在锤把的末尾,而是往里拿了六七寸,这样锤虽举起来了,但是力矩小了,力道就小了,所以照着铁块使出吃奶的力气,抡了三四锤,那王八铁却不开裂,锤头只把王八铁面敲个小小的坑。
“哎!”最后一锤,杨树林使出拼命的劲,嘴张眼凸,本以为这锤能见效果,锤落,杨树林也随锤把蹬蹬蹬斜刺里冲前跌了几步,可是那块王八铁还没碎。“真结实,比千年的王八盖还结实!”杨树林气喘吁吁地骂。
“来,你个子小,我来!”苟石柱早在旁边看的着急,便接过铁锤,抡起大叫一声“开!”声随锤落,王八铁登时裂成两块。
“瞧,我给砸酥了,你一锤就开了。”杨树林说。
又砸了几天,砸王八铁虽然费劲,但每天也能砸个四五吨,每天每人也能弄个三四块铁,苟石柱对干这活挺满意,杨树林却觉得干这活太累,他对刘炳坤和苟石柱说:“算了,别干了,太累!”
刘炳坤说:“石柱和我都干,你不干算什么,到时候你别砸,帮我们搬搬铁,装装车就行。”
苟石柱也说:“不用你干累活,你在旁边给我们站脚助威就行!”杨树林推脱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和他们继续砸王八铁。
第六天头上,他们刚到王八铁堆放处,忽见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用粗大的工字钢立了一个门字架,而架顶有一个滑轮,滑轮上的一根钢丝绳上吊着一个水桶般大小的圆铁柱,底下还是锥形的,这是什么?
杨树林忙跑过去,见一边地上有个操纵盒,于是他按了下绿色按键。“嘎嘎嘎”旁边一个卷扬机转动了,钢丝绳绕到轴上,门字架上的圆铁柱向上升,他又按了一下黄色键,上升停止,他又按了一下红色键,铁柱突然像从钩子中脱落一样,“呯”地砸向地上,把地面砸了一个半尺深的坑。
“这是厂里新作的砸铁机吧,不知能用不?”赶过来的刘炳坤说。
“能用,我刚才试了一下。”说着,杨树林又按了下绿色键,那圆铁柱又被钢丝绳吊起,“来来,搬块大王八铁来!”杨树林喊。苟石柱和刘炳坤用平车拉来块大王八铁,比桌面还大。
“放到铁柱下!”杨树林说。苟石柱和刘炳坤把王八铁放在铁柱下,刚放好,杨树林便按下红键,大铁柱便从高落下,“哐!”一声巨响,王八铁应声而裂。
“劲真大啊!”刘炳坤说。
“这铁柱怎么也有七八百斤,当然厉害了!”杨树林洋洋得意。砸了一块又一块,“来,放两块一起砸!”杨树林说。
“行吗?”苟石柱问。
“没问题!”杨树林说,一块叠一块,两块码好后,铁柱落下,“磅”王八铁不但没砸开,反而向旁蹦开了。
“傻啊你,砸时扶着点!”杨树林说。两块王八铁又码好,苟石柱用左手扶着上边那块的边缘。
“注意点,没砸着手!”刘炳坤话未说完,大铁柱字已落下,“哐”地砸在王八铁上,这次双层王八铁倒没震落,只见苟石柱一下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石柱,怎么了?”刘炳坤见状,忙问。杨树林一看,苟石柱带着手套的手,压在了王八铁底下。
“快起锤!”刘炳坤喊道。杨树林忙按绿键,巨大的铁柱刚升半米高,不知为何又突然落下,王八铁又被“哐”地砸了一下,苟石柱“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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