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拂晓,吴淞镇上的各道防线已经遭到日军海军舰炮的猛烈轰击而面临崩溃但是,吴淞炮台上的岸防炮还有几门在进行顽强的还击。
东方天际已发鱼肚白的天空,交错纠缠着无数的舰炮炮弹破空而致剧烈摩擦空气而产生的暗红轨迹。
老旧的吴淞炮台上到得都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以及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大口径岸炮。浓浓的硝烟在通红的火光映照下像是不忍多看一眼地面上的凄惨景像迅速地朝天空中散去。
仿佛炮弹不要钱似的,舰炮炮弹带着那让人心悸地尖啸在炮台的上空不绝于耳。
“顶你个肺,小鬼子这炮打得还有完没完!”刘彻匆匆地将快吸完的烟头往战壕壁上潮湿的泥土中摁灭,紧紧地缩在防炮洞中自言自语地咒骂着。他们团作为78师156旅的主力团,多数都是经历过北伐血战的老兵了,这回军长按排他们驻防吴淞镇,是全军面对日军的第一道防线,主要任务就是死守炮台,拖住日军登陆后的进攻步伐。
刘彻自幼家境贫苦,十六岁就被军饷吸引而投身当时陈炯明的部队,后来转投陈济棠的十一军,从广东打到武汉,再打到河南,一直打到山东,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数十次,但没哪次战役敌军的炮火有如此猛烈。
半蹲在防炮洞里的刘彻感觉自己像是刚在阎王殿前溜达了一圈回来,日军的重炮几乎是将整个防线的阵地耕耘了一遍,到处都是工事和人体的残骸,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着的火海,烧焦了的残木断枝散发出的焦臭味道让刘彻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亲眼看到一发240MM的舰炮榴弹直接的命中了连部的掩体,整个连部指挥所一下子被端掉了大半,好几个长官,转眼之间就成为四下纷飞的血肉。
日本好像根本不为弹药而吝啬过,无休止的炮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终于,炮火开始延伸,刘彻不用多想,就知道小日本肯定要发起步兵冲锋了。
“还能喘气的赶紧进入阵地,小鬼子要进攻了!”刘彻抓起身边刚领到中正式步枪,从防炮洞里钻出来,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吐出满嘴的泥沙尘土。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兄弟活着,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刘彻去想,他用老兵特有的娴熟战术动作伏在射击阵地上,旋转拉动着发着烤蓝的枪栓,将弹仓里的一发7.92MM子弹推上膛,瞄着前方三百米外一道道冲过来的鬼影想也不想就扣动扳机。
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扣动扳机射击,刘彻机械般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他现已管不了能不能击中敌人,最起码每一次黄灿灿的弹壳被退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份安全感便多增一份。
整条防线在短暂的沉寂后像火山爆发似的,马克沁重机枪、捷克造轻机枪、中正式步枪暴风骤雨般喷洒着密集的由7.92MM弹头组成的重金属射流,劈头盖脸地朝狂叫着冲锋的日军官兵泼撒过去。
入耳这熟悉的枪声,还有排长于长河那破锣般的大嗓门,刘彻暗暗吁出一口长气,他知道他们连还有不少兄弟在日军的重炮攻击活下来,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连长和副连长都阵亡了,三连现在由我指挥,给老子狠狠打狗日的!”于长河嘴里虽在使劲地吼着,手中可没停,双手左右摆动着马克沁重机枪的枪口,枪口喷出的火舌在黑暗中分外炫目。
来自日本九洲的久留米师团的日军士兵,在优势的火力掩护下,发挥着他们坚韧的意志,三八大盖、大正三年式重机枪、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歪把子轻枪机)以及50MM的掷弹筒向守军的阵地上疯狂的倾泻着死亡的弹丸。
刘彻偷空侧着头看了自己的排长于长河一眼,发现这个家伙自喊出了那声吼声后就变得出奇的冷静,手中的马克沁重机枪灵活而准确地搜索着往他们防线冲过来的日军士兵的生命。
攻守双方一时之间打得相当惨烈,两边的伤亡数字都在急剧攀升。
一百五米外,一位穿着大衣背着军用背包带着钢盔的日军士兵猫着腰不断地变向成Z字线朝刘彻所在的阵地快速突进着。
“丢你老母,战术动作还行!”刘彻拉动枪栓将一发7.92MM子弹推上膛,枪口瞄着这名日军缓缓地摆动着。
在这名日军接近至一百米左右时,刘彻扣动了扳机,“呯”的一声,他肩头微微一震弹头高速旋转着射入这名日军的胸部,在他胸腔内剧烈的翻腾着。
看着这个一头栽倒在地上的倒霉蛋,刘彻跟里喃喃地嘀咕了一句:“应该是第五个了吧!”
日军混成第24旅团的主攻部队现在非常之郁闷,明显被舰炮炮火覆盖了这么长时间,前面这条这条濒临崩溃的防线上竟然还有着这样顽强的抵抗,让他们好像一头撞在一块铁板上碰的那叫一个头破血流。
舰炮的炮火很快便被呼叫而来,猛烈的炮火一次次的覆盖下来,爆炸引起的火光冲天而起,掀起的烂泥糊的刘彻满身都是。没完没了的炮击让整个阵地成为了一条燃烧着的长龙,到处都在激战。
经久沙场刘彻当然明白死守是什么作战命令。早在听到舰炮炮弹破空而来发出的鬼泣般的尖啸声的时候,刘彻根本不用别人招呼,就猫着腰钻进了战壕临敌那个方向和防炮洞里。
这种防炮洞是雷兹曼教会十九路军的,雷兹曼所学的自然是从李若风那学来的。因为这就是有名的“猫耳洞”。
有将近十万人的自发民众协助十九路军固防,各道防线的阵地、工事、防炮洞都修得非常到位。
面对这种炮击,老兵都知道这只能求老天爷开眼,别让炮弹落到自己头上,不然的话肯定是死无全尸。
也许是早亡的父母双亲在保佑,一直等到这轮炮击过后,刘彻依然安然无恙。
炮火停竭的空隙,刘彻趴在射击阵地上,灰头土脸加上混身的泥浆活脱脱一人泥人。他观察了阵地前方像潮水一样后退的浪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从口袋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卷烟,捏出一根,猫着腰朝不远处一截燃烧了一大半已快熄灭的木桩上借火点燃。贪婪地吸了口,让带有含有尼古丁的烟草的醇香充斥着自己的肺部,短暂的麻醉暂时舒解了内心中的紧张。
“阿彻,你小子干掉了几个小鬼子?”跟他同样像个泥人的排长于长河从重机枪重地那边走过来,一路上跟战壕内的大难不死的弟兄们打着招呼,来到刘彻面前。
“最起码五个。”刘彻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他那包皱巴巴的卷烟从中拿出一支递过于长河,并将自己吸了一半的烟头凑过去为于长河点上。
于长河用力地拍了拍刘彻地肩头,笑道:“不错,这回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保你升为班长。”
“那就多谢长官提拔了。”刘彻言不由衷地答着,毕竟谁也不知是否有命活着离开这片阵地。
话还没完全落音,天空中又传来了240MM舰炮炮弹凄厉尖啸声。
“进防炮洞,注意隐蔽!”于长河猫着腰贴着战壕壁大声的吼叫着,他可不想自己排里的士兵死在炮火下,被枪弹击中至少还可以有个尸首,被这些纷飞的炮弹命中大概只能剩下零七碎八的残肢断臂了,到时候连个身份证明说不定都找不到。
进攻刘彻所在这道防线的是日军混成第24旅团的主攻部队。
下元熊弥明显不是那种蛮干型的指挥官,他见久攻不下,分出一个大队的兵力,朝纪家桥方向迂回,企图摸到156旅的后路,前后夹击吴淞阵地。
只不过,负责吴淞防线的78师少将副师长谭启秀早有准备,纪家桥沿线不得有派了一个营在那边防守,还有一千多义勇军和地方武装协防,下元熊弥分出的那个大队跟他的主攻部队一样撞在铁板上,刚一交火就被早就严阵以待守军打死打伤近百名士兵。
吴淞口炮台虽然老旧,但钢筋混凝土的结构加上又加固了近五百块厚钢板,说它是个乌龟壳一点也不过份。下元熊弥尽管有近二十艘军舰上百门舰炮火力支援,但一时半会儿想砸开它还真难以办到。
海军舰艇都停在靠近外海的深水区,形成的打击面也相当有限。
布在长江口的大片水雷让所有的军舰在扫雷舰的活没干完之前,谁也不敢冒然接近,这使得野村吉三郎也毫无办法。
也多亏得李若风有先见之明,把吴淞口无守军邓振荃调换了,不然这个跟何应钦同一类的软骨头早就把吴淞口拱手相让了。
铁军的战斗力和顽强的作风,较之久留米师团的九洲兵的凶悍一点也不逊色。
下元熊弥指挥着混成第24旅团从8日拂晓一直打到深夜,连一道防线也没能突破。
无奈之下,下元熊弥只得将情况反应给野村吉三郎,声称吴淞口防御工事太坚固,他缺乏有效的攻坚武器,舰炮因为射程和射角的关系再打下去纯属浪费炮弹,只能等第9师团赶抵,再依靠第9师团的野战重炮来解决。当前作战重点应是上海市区附近的北郊庙行、江湾一带。
野村吉三郎将下元熊弥请求战术指导的电报发回东京后,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研究商量后同意下元熊弥的作战方案,第3舰队司令部不得不改变立即夺下吴淞口的既定作战计划,由混成第24旅团在徐家宅完成集结后,直逼庙行、江湾。
混成第24旅团在吴淞口整整被拖了两天,直到9日上午,下元熊弥改变部署,以1个大队兵力和若干辎重部队编成吴淞支队,监视吴淞、蕴藻浜一线十九路军阵地,主力则转到金穆宅,全力向庙行镇发起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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