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琼赶到御书房的时候,老爷子正对着御案上的那两封奏折发呆,就连黄琼与高无庸进来都没有发觉。直到听到黄琼的请安声音,老爷子才清醒过来。看到黄琼,老爷子对着身边的一个太监道:“还不去给英王搬一个凳子。”
听到皇帝吩咐,与黄琼一起回到御书房的高无庸没有让小太监动手,而是自己屁颠屁颠的去搬了一把圆墩放到黄琼身后。此时的高无庸对这位明显后来居上的英王,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礼数虽然周全,却略显冷淡的态度了。虽然不能说热情过度,马屁拍的叮当响让人恶心的受不了,但是却是显得热情的多了。
别人是从英王遇刺,老爷子不仅将除了皇帝和皇后之外,从不给包括太子在内的任何人看病郭太医派去抢救英王,还破例在英王府守了整整一夜的时候,才知道皇帝如今对这位英王宠爱的紧。可作为皇帝贴身总管太监的高无庸早在英王陪皇帝微服私访的那次,在英王狼狈退出御书房之后,皇帝那好久不见的爽朗笑声中,就知道如今皇帝对这位英王已经开始另眼相看了。
高无庸是什么人?能作为皇帝的贴身总管太监,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即让皇帝用的得心应手,又包括太子在内的诸王也对他没有传出什么非议,就已经说明这个家伙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是一流。
皇帝对英王另眼相看,高无庸也自然是也会想办法与之多亲近亲近。只是这个家伙心思很稳重,马屁拍的总是恰如其分。即没有让旁人明显感觉出来他在有意讨好,又让黄琼能体会到自己的心思,却又不感觉厌烦。端是八面玲珑的紧。
黄琼见老爷子今天居然这么例外的赐座,连忙谢恩之后,擦小心翼翼的将半拉屁股坐在凳子。要知道以前老爷子召见皇子的时候,诸皇子不是跪着就是站着,即便是太子,在老爷子面前也论不到一个座。
老爷子儿子虽多,但是对儿子的态度一向是讲究父道体尊,抱孙不抱子。即便是相当受他喜爱的任城郡王,最多也就是夸奖两句便算了。今儿突然赐座让黄琼虽然没有受宠若惊,但也感觉到相当的意外。老爷子虽然你现在身边只有太子两个的病恹恹儿子可抱,但对皇子却是一直管的严厉的紧。
不过虽然感觉到有些意外,但是象这种只能半拉坐着,身体还要前倾做出一付对皇帝的话悉耳尊听的样子,也着实不舒服。还不如站着得劲。不过难受虽难受,但这是天恩浩荡.就算在不舒服,黄琼也只能做出一付感恩戴德的样子。
老爷子在黄琼坐好之后,挥退了御书房内的所有太监,等到偌大个御书房只剩下父子二人才道:“阿九,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说完指了指面前的奏折。
“这个父皇,二哥与三哥这件事,即是家事,更是国事。儿臣即不是储君,又不是朝中大臣,更不是宗正寺卿。按照我大齐祖制,儿臣作为一名亲王,是无权参与的这等要事的。您召儿臣来商议此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是不是把太子找过来,作为一国储君,未来的新君,他才有资格参与讨论此事。”
说到这里,黄琼沉吟了一下才道:“父皇,您不觉得太子也该学学一些处理国事之道了吗?毕竟您现在春秋日高,有一人为您分担一些还是必要的。况且,太子身为储君,这个天下早晚要交给他的。也该让他历练一下了。”
对于韩、陈二王之事,黄琼实在是不想参合进去。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向杀伐果断的老爷子今天的表现,已经说明了老爷子对此事的态度。自己说轻了有讨好老爷子的嫌疑,以老爷子的性格来说,不见得能讨到什么好。说重了,又有急于铲除异己的嫌疑。怎么说都不合适,还不如置身事外。
“滑头。现在朕是问你的想法,你少给朕东拉西扯的。太子是不是应该学习国事,为朕分忧,这不是你该谈的事情。朕今天不管别人,只问你。别以为你刚才私下那些小动作,朕没有看到。你小子是不是内心有鬼,否则你不说话,还拉着永王做什么?”老爷子对黄琼拖拖拉拉的找借口不想表态,非常之不满意。
听到老爷子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黄琼虽然明知道这是老爷子在吓唬自己,可也清楚这是老爷子在表态,自己今天不说话是过不了这一关了。沉默了好大一会,黄琼瞄了瞄老爷子的脸色才道:“父皇,您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墨墨迹迹的了,你给朕讲讲你的真实想法?”听到黄琼的话,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又要搞什么鬼的老爷子不由的一愣,有些怒道。
“若是假话,儿臣自然会体会圣意,为两位兄长求情,至少也要免二位兄长一死。若是真话,儿臣认为太子刚刚说的并无错。也就是说,太子的意思,也就是儿臣的意思。”
黄琼的话,颇为有些出乎老爷子的意料。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与太子一向有怨,自己刚刚的意思表露的又那么明显。这个轻易不参合到诸子内斗中的儿子,无论是从他与太子的恩怨来说,还是对其他皇子之事一向事不管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来看,一定会为韩、陈二王求情。却没有想到黄琼会来这么一说。
“父皇,儿臣之前在冷宫读书的时候,在读到《唐史》以及《太祖本纪》之时,曾经了解过,自汉武帝元狩四年实行食盐官卖,严禁私煮。以盐税增加朝廷岁入,填补朝廷亏空以来,历朝历代,无论是因为对地方豪强的控制,还是增加朝廷岁入,无不依照此律行事。食盐官卖,已经成为各朝之定律。”
“历朝历代对贩售私盐者,无不严加惩处。汉武帝时规定盐铁官营,“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钛左趾,没人其器物”。到了西晋则更加严厉,《晋律》规定‘凡民不得私煮盐,犯者四岁刑,主吏二岁刑’。”
“到前唐晚期,朝廷对盐税依赖更强。唐代宗大历末,“天下之赋,盐利居半”。朝廷对食盐控制愈严,对盐税依赖越重,盐价也就越高。前唐初期,国事兴盛的天宝、至德间,盐不过每斗十钱。而到了大历年间,至第五琦变更盐法,盐价每斗更猛增至110钱。”
“这样一来,,普通民户很难购食,造成食盐供需之间的严重脱节。但盐是一种缺乏需求弹性的不可替代食品,人们不能一日或缺。官价盐价格奇高,普通百姓又无力购买,而盐又是百姓生活所必须之物。这样一来便产生了大量的私盐贩子。”
“官府虽报之以酷刑,也不能禁止。相反,私禁愈严,则私盐愈盛。因为官盐价愈高,则私贩愈多,禁私愈严,私贩之利愈厚,利愈厚则制贩私盐的活动愈不能禁。”
“前唐对贩运私盐者出的惩处可谓不能说不重。贞元中,盗鬻两池盐一石者死,至元和中,减死流天德五城,镈奏论死如初。一斗以上杖背,没其车驴,能捕斗盐者赏千钱;节度观察使以判官、州以司录录事参军察私盐,漏一石以上罚课料;鬻两池盐者,坊市居邸主人、市侩皆论坐;盗刮碱土一斗,比盐一升。
“至宣宗即位,茶、盐之法益密,粜盐少、私盗多者,谪观察、判官,不计十犯。以壕篱者,盐池之堤禁,有盗坏与鬻碱皆死,盐盗持弓矢者亦皆死刑。可即便如此重惩,也未能杜绝私盐。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私盐利极大。一船私盐自盐场装运成本极低,贩运至关中或是河南,利百倍甚至千倍。成本低,暴利,这才是私盐虽课以重刑却屡禁不止的原因。”
“儿臣举这个例子,只是想说,无论做什么,暴利才是引起一切的根源。对于那些私盐贩子来说,百倍的利足够他们冒着流放,斩首,甚至抄家灭门的风险。”
“同理,商与政是同一个道理。古语有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造反虽然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将会被诛灭九族。但如果成功了那?当年太祖皇帝造反的时候,考虑没有考虑到失败的后果?”
“当然,自古造反为谋逆大罪,是要诛灭九族的。等闲人等才不敢擅自妄为。若是因为是宗室子弟,便罪减一等甚至几等的话,那么对于宗室子弟来说,造反的代价与成本都极低。”
“我朝对宗室子弟的处罚,不外是夺爵、抄家、圈禁,最多也不过是赐死。宗室子弟无论犯再大的罪,自然不能株连九族。所以一般也就是赐死到头了。父皇若是想要赦免二人,那样一来对二人的处罚最多也就是圈禁。”
“韩、陈二王造反若是成功了,将为执掌天下苍生的一国之君,美女、财富享之不尽。失败了,不过是抄家,夺爵,最多圈禁而已。如此悬殊的成本与收获比例,此二人还能有何忌讳?那将来其他宗室造反是不是?”
“父皇,赦免二位兄长不难,只是您一句话的事情。但您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贩运私盐不过百倍的利,都让人甘冒掉头的危险。造反这十万利、百万利、甚至千万利的事,那还不?”黄琼说到这里,停住了嘴。他感觉自己已经说的够多了,剩下的以老爷子的智商,应该很轻易的便想出来。
“你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说下去。”黄琼的话,明显有些打动了老爷子。相对于太子的直白来说,黄琼的这番话有技巧的多,比喻的也极为恰当。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让老爷子心中一惊。只是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不说,让老爷子相当的不悦。
“父皇忘记了前汉之七国之乱?二位兄长,此举已经等同于造反,如果赦免,其他宗室会怎么想?当然别人自然不会体会到父皇此举是对大行皇后情深义重,他们见到的只是因为此二人是父皇的儿子,所以父皇才网开一面。”
“这样一来,会不会给其他皇子或是宗室一个错觉,即便造反也不会受到重罚?父皇,无论什么时候,夺嫡之争都是不可能避免的。若是其他皇子也学二位皇兄,争不到储君的位置便随便找一借口造反,那又如何?反正即便造反失败了,也死不了最多失去自由。”
“重病还需猛药医。这个苗头必须刹住,绝对不能让其他人有做错了事情,可以不受惩罚或是从轻处罚至于的概念。所以从公的一面来讲,儿臣认为如果二位皇兄真的造反的话,太子那么做并没有错。”
“父皇,您想赦免二位皇兄,是因为对大行皇后情深意重,才不忍对二位皇兄重惩,这也并不是什么错。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您这么做更显出您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圣君。只是这一旦赦免的后果将会给我大齐带来严重的后果。父皇,您总不希望西晋之八王之乱,在我朝重新上演吧。”
说到这里,黄琼看了看老爷子的脸色,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父皇,事情发展到现在未尝没有挽回的余地。二位皇兄,虽然违律私募兵马,但却还并没有公开造反。呃,虽然他们的行动已与造反无异,但是毕竟还没有这个,这个公开。现在这个局面说造反,也是造反。说不是,也就不是。关键还在于他们下一步怎么做。”
“如果此时父皇派一重臣,前去向二王晓以大意,让二位皇兄能够悬崖勒马,遣散私兵,进京领罪,事情就还有缓和的余地。募集私兵,只能算是违律,而造反那就是谋逆了。这两罪孰轻孰重,儿臣相信二位皇兄还是分的出来的。”
老爷子听完黄琼的话,没有说什么,而是有些烦躁的站起来,在御书房中来回的踱步。半晌才长叹一声幽幽的道:“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明白,但大行皇后尸骨未寒,朕又如何下的去手。”
“大行皇后在临终前的两天曾经与朕说过,她所生的这四子,无一不是虎狼之性,早晚必要惹出大乱子。希望朕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无论此四子所犯何事,都要饶他们一命。”
“如今大行皇后才故去几天,你让朕如何能?此二子不忠不孝,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朕却是?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朕真的赦免此二子,恐怕我大齐将永无宁日。也罢,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希望此二子能够悬崖勒马,幡然悔悟,否则也就别怪朕对大行皇后食言,不念父子情分。”
“朕生太子的气是因为他的心。他不是为公,而是为私。他的私心太重。”老爷子说完这番话之后,尽管掩饰的极好,但黄琼依然隐约的看到老爷子眼角有泪光涌现。看来,二王如此做,让老爷子伤透了心。
见到老爷子如此伤心,黄琼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劝一下。想了想道:“父皇,您也不必如此伤心。如果二位皇兄真的不听劝阻,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想来大行皇后也不会怪罪的。俗话说的好,天做孽,尤可恕。自做孽不可活。与父皇并无关系。”
“儿臣听说韩王现三子,陈王有两子。父皇又是一向讲究父道体尊,抱孙不抱子的。父皇虽然不能宽恕二位皇兄,但是您未尝不可以?”说到这里,黄琼又一次闭上了嘴。他觉得自己在多说,就真的说多了。大家都是聪明人那,话既然点明了,就够了。
黄琼最后一句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也告诉老爷子,如果这二位真的铤而走险,造反的话,为了今后,您虽然不能保住他们,但是可以保住他们的儿子,使二王不至于绝祀,也就算对大行皇后又个交代了,也算全了您的父子之意。
实际黄琼心中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韩、陈二王,既然做到今天已经不可能在收手。老爷子派人前去劝阻,反倒让二王有可能认为老爷子心存顾虑,顾念父子之情,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到事有可能坚定他们造反下去的决心。
至于对二王能不能成功,黄琼并不看好。二王,趁母丧兴兵作乱,本身就有违大义。在这个讲究忠孝节义的年代中,很难有人会相应。可以说,还没有开打,二王在道义上便已先输了。
其次,二王各自在封地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民心尽失。他们所募之兵,除了那些心腹之外,恐怕很少有人会心甘情愿的,铁了心为他们卖命。二王兵马看起来不少,但是恐怕是军心、士气都极为低落。
最关键的是双方之兵在战斗力上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京城驻军不算御八军,京郊四大营就有马步军六万余人。不说别的,仅仅是洛阳边上,与洛阳近在咫尺的孟津骁骑营便有两万精锐之众。这些京军,通过与边军数次调防,大部分人都是在边军轮战过。
拜大齐目前与周边诸国,大战没有,但小摩擦不断所赐,四大营的这些兵马虽然不能说是百战余生,但是皆是打过仗,见过血的老兵。战斗力岂是二王临时召集的乌合之众可以对抗的。无论从民心、士气来说还是兵力对比,以黄琼那点可怜的,极为有限的军事知识都可以看的出来,还没有正式开战,二王便已经输定了。
黄琼这边正在心里分析二王的这次叛乱到底能够坚持多久的时候,听完黄琼最后一句话,一直在沉思的老爷子突然说了一句让黄琼目瞪口呆的话:“阿九,如果他们二人不听劝阻铁了心要造反,朕将郑州那边的韩王交给你对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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