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一直沉默,良久都没有给出答复,熊庭一心中有些着急却是不敢催促。在别人,甚至皇帝面前他可以倚老卖老,但到了如今这份上,为了能保住太子一条性命,跟这位目前最受皇帝器重,极有可能成为,不,应该是肯定会成为这大齐朝下任皇上的英王他却是不敢。生怕因为自己得罪了这位虽然年轻,但却心狠手辣,在郑州一口气杀了上百官员的王爷,而误了太子的性命。刚刚的圣旨他也听到了。能让皇帝打破自大齐开国以来皇子概不授官,即便是名义上的官职也不授予的惯例,委这位年轻王爷予以重任,甚至不惜打破当年太祖皇帝再三强调的,也是大齐历代皇帝一直奉行的文武不得兼职的规矩,想来在皇帝心中这下任储君已经基本上有了眉目。皇帝在位,太子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性命却可无忧,这一点熊庭一还是敢肯定的。侍奉皇帝多年的熊庭一对皇帝的心思还算是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就算太子犯了滔天的罪行,皇帝也不会下狠手,会留下太子一条性命。但下任皇帝可就说不准了,恐怕没有几个会不杀之而后快。为了保住太子的性命,熊庭一尽管心中焦急想知道现在是亲王,但基本上已经肯定是大齐下任皇帝的英王答复。但英王没有开口之前,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催促,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英王。看着这位三朝元老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软的黄琼沉思良久才道:“熊老大人,非是小子不答应,只是太子今后的命运如何不在小子身上而在于父皇与下任天子,小子只怕是有心无力。眼下已经是年关将至,过了年小子便已经十七,后年便到了就藩的年龄。到时候远离京城,小子即便相帮太子也无能为力。”“英王,老臣要的不是你现在得承诺。您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这老臣清楚,老臣要的不是现在而是以后。若是有一天,英王身为储君,甚至登基为帝,君临这大齐朝的天下,您能不能答应老臣留下太子的一条性命?”对于黄琼回答的后半句话,熊庭一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看着黄琼,想到从黄琼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对于这位熊大学士的不依不饶,黄琼只能苦笑摇头道:“熊大人,小子如今即不是一国之君,更不是新的储君,你让小子如何给您做什么承诺?即便小子做出承诺,也达不成啊。”“英王,为人圆滑一些不是毛病,但过于圆滑便算的上虚伪了。老臣眼睛没有瞎,耳朵更没有聋。英王自出宫以来的一些事情老臣早已经是有耳闻,今日的圣旨老臣也听的很清楚。皇上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老臣同样清楚。”“如今我大齐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英王清楚,老臣清楚,而皇上更清楚。诸皇子的为人,英王不一定清楚,但作为皇子的师傅,诸成年皇子的品性如何,老臣明白,而作为诸皇子的父皇,皇上心中也清楚的很。”“如今我大齐外有北辽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内部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诸宗室多有鱼肉百姓之事,这天下大多数的膏腴之地都集中到了宗室的手中,百姓日益艰难,而朝廷的岁入几乎每年都在递减,实则以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说道这里,熊庭一摇摇头道:“对于如今天下大势皇上心中很明白,但对于怎么去改变这种情况,如今一直求稳的皇上已经是有心无力。皇上如今也只能将改变这种局面的希望放在了下任天子的身上。”“如今中宫所出四子,韩、陈二王已经身死,太子又落到如此田地。而蜀王,英王您还不知道吧,蜀王昨日**于自己的别院。除此四子之外,其余诸皇子,哼哼,不是老臣妄言,一个个狂妄自大,眼高于顶,将这个天下交给他们只能丢的更快。”说道这里,熊庭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自己教出的弟子自己知道。老臣这些人枉为人师,却做出愧对皇上,愧对这天下百姓的事情。皇子之师与寻常百姓家的西席不同。寻常百姓家的西席误人子弟,不过误的是一个人,而帝师误的是这个天下。老臣没有能教好太子,妄负这太子太傅之名,更妄负这饱读圣贤书的美名。”感慨良久,熊庭一才抬起头来看着黄琼道:“英王殿下,刚刚皇上的圣旨您也听到了。皇上既然打破我大齐自开国以来的惯例,委您高职,想必心中对这个人选已经有了定论。”“皇上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便很难改变。刚刚老臣说过,知子莫若父,皇上对诸皇子的为人、能力、才干还是相当明白的。”“英王非是老臣恭维您。老臣虽为官多年,但却从未阿谀奉承过任何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当年权倾朝野的淮南郡王,老臣是满朝文武唯一一个敢当年呵斥之人。”“英王,自您出宫以来,老臣便注意上了您。您的一举一动,老臣都看在眼底。说句不中听的话,自您出宫以后,也许是之前从未接触过,也许是对您不了解,再见过您第一面之后,老臣心中便有隐隐有一种感觉,感觉您也许会是太子最大的敌手。到了今日老臣果然没有看错。”“前些日子您给皇上上的那个整顿宗室的条陈,老臣也看到了。那些几乎是一针见血的分析与见解,让老臣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寓居冷宫多年,今年不过十六,之前从未接触过朝政,不过是看了皇上给的一些资料而已之人的手笔。”“老臣在看到您的那份奏折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老臣心中多么希望这份条陈是太子所出。可老臣知道,以太子的为人他写不出,也不会写这样的条陈。太子的心都被功利给沾满了,他太患得患失了。”“之后陆陆续续发生的事情,让老臣知道老臣的担忧并没有错。与您相比,太子的心胸太狭窄了,没有仁君之量。老臣自为太子之师的那一日起,便教他的为上位者要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之言早已经都被他丢到脑后了。”“熊老不必过于懊恼。民间有句俗话讲: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太子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是他个人的事情,与您这个做师傅的并无太大的关系。您能管一时,又岂能管一世?您能管得住他的人又如何能管得住他的心?况且,读圣贤书的人不见得都是正人君子,读的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又岂是少数?历代亡国之君,那个不是饱读圣贤书的人?”“修身养性,圣人这句话才是读书真正需要去领悟的。修身不养性,这书读不读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太子走到如今的地步,若说熊老一点责任没有这不现实。但若说责任全在熊老身上,这也恐难服众。太子走到今日,非是熊老之过,是他读书不养性的缘故,与熊老并无多大的关系,熊老也不必过于自责。”说道这里,看着眼前这位自责极深的老臣,微微一笑道:“小子记当初母亲教得小子识字之时,读的第一本书便是三字经。三字经有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熊老若是认为太子走到今天的都是您这个做师傅的没有尽到责任,那熊老又把父皇至于何地?您的意思是不是太子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是父皇造成的?”黄琼口中安慰着这位对于太子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而陷入深深自责的三朝元老,实则心中却是叹息良久。太子走到今日地步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却是自己始终无法说出口的。后世有一句名言:“性格决定命运。”太子走到今天的地步最根本的原因是与他患得患失,行事好偏激的心态有关。而造成太子这种心态的原因固然与老爷子有一部分原因,但最大的罪魁祸首却是自己的那个外公。黄琼自己在冷宫度过的岁月要比太子长的多,那种滋味可算是刻骨铭心。虽说自己有一个本领高强,才高于顶的母亲,到了关键时候自会想办法保护自己,但有一个事实黄琼也知道,无论再高强的武功也无法与大军相抗衡。若是老爷子铁了心的要除掉自己,便是母亲恐怕也护不住自己。多年来的冷宫生活,虽说黄琼表面上看起来从未提起过,但内心中的恐惧始终也未曾平息过。自己有一个神通广大的母亲,都尚且活的心惊胆战,更何况当时虽身为老爷子嫡长子,但境况远比自己糟糕,一个自进入冷宫之后身体便垮掉的母亲,一个有心无力的父亲,无人可依靠的太子?虽说有母亲百般维护,但黄琼知道若是自己那位外公不死,只要自己一出生,冷宫中的母子几人必死无疑。想要篡权夺取这大齐朝江山的外公到时候连自己这个嫡亲外孙都不会留下,那里还会放过身为老爷子嫡长子的太子?斩草除根,将潜在的危险消灭在萌芽中,是每一个有野心的人最乐意做,也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事情。太子入冷宫之后一直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日子里,出宫之后又因为朝局的需要而被迅速的立为太子。无论是生活,还是其他方面的天差地别,让太子注定会不择手段捍卫自己的权益与地位。无论这个与他争夺的人是谁,哪怕是自己的嫡亲兄弟也不会放过。太子心态上的问题,才是导致了他走到今日的根本原因。只是这些原因黄琼却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来的。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心理学。话里话外只能说太子走到今天的地步是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而对于黄琼的这番安慰,熊庭一心中却是别样的一股子滋味。太子事发,朝中诸臣雪中送炭的不多,落井下石的不少。自己多年为宦,虽说一直未掌多大的实权,但也履任礼部、翰林院、督察院主官多年,这朝中树敌不算少数。太子如今出事,朝中对手攻击自己的奏折实在不在少数。自己那些门生中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若不是皇上是圣明之主,将那些攻击自己的奏折一直留中不发,自己便是想要颐养天年都不容易。想想自己为宦数十年,虽说树敌不在少数,可这朋友也不少,自己多次任主考官,取中的门生也遍及天下,但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为自己说话的却是只有英王一人,怎么能不让他心感叹。不过感叹归感叹,但熊庭一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英王府的初衷。看着眼前的英王,熊庭一拱了拱手道:“英王殿下,老臣今日不请自来不是为了给自己辩白来的。老臣只希望王爷能看在老臣多年来衷心国事的份上,答应老臣所请,以全老臣与太子的师徒之义。老臣如今以是风烛残年,没有几年活头了。老臣恳求英王能让老臣死的时候能闭上眼睛。”听到熊庭一的话,黄琼不禁一阵阵头大。搞了半天,自己苦口婆心这么长时间全白费了,合着这位老先生原来是半点没听进去。看着这位老先生不从自己口中得到承诺决不罢休的架势,黄琼哭的心都有。看看天色,无奈之下,黄琼只能硬着头皮道:“熊老您要的这个承诺小子实在无法答应。这样小子与你保证,无论将来形势如何,若是太子真的被废,小子都会尽量照顾太子。想办法保全他的性命。”说罢,黄琼手一摊道:“熊老不管您满意不满意,小子如今只能给您这个答复,再多,就不是小子能够做得到的了。很抱歉,熊老,小子的能力有限。”“好,英王殿下,老臣相信你是言出必行的人。有了您的这个承诺,老臣也知足了,就算是死也瞑目了。”虽然对黄琼这个颇为有些滑头的答复不太满意,但熊庭一也明白这也是这位英王殿下能做的最大曾诺了。送走也算得上心满意足的熊庭一,看着这位对太子忠心耿耿,将全部心血都放在太子身上,一心想要教出一个圣君,但到如今却落得个身败名裂下场的老臣萧瑟的背影,黄琼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吩咐李海照顾好酒醉的永王之后,急忙的赶往宫中。老爷子这次明显是对黄琼不接圣旨的举动火大了,黄琼这次牌子递进去之后足足在宫外被罚了大半个时辰的站才被放进宫中。看着出来迎接的高无庸,站的双腿有些发麻的黄琼苦笑的摸了摸鼻子道:“高大家,父皇是不是很生气?”“唉,英王,您这让老奴怎么说您好那?您这次可真把圣上给惹恼了。您也不想想,您在那么多大臣的面前拒接圣旨,让皇上的面子往那里搁?皇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老奴看的出来,皇上真的是很生气。一会您进去千万不要再激怒皇上他老人家了。”“英王殿下,皇上自大行皇后宾天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尤其自韩、陈二王之事到如今,几乎整夜的失眠。您可千万别在让他老人家激动了。”听到黄琼的问话,高无庸叹息道。听罢高无庸的话,黄琼只能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跟在高无庸身后向宫中走去。只是高无庸并未将黄琼带往平日里老爷子接见自己的御书房,而是将黄琼带到大行皇后生前的寝宫之后对着一头雾水的黄琼道:“英王殿下,皇上在里面等您那。”黄琼虽然不明白老爷子怎么会在这里等自己,但也识趣的没有多问,而是直接走了进去。进到里面之后,看到正端坐在一把椅子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老爷子,连忙恭恭敬敬的下跪请安。听到黄琼的请安声,老爷子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说话,而是象没听到似的,就在那里稳当的坐着。老爷子不发话,黄琼自然不敢站起来,只能老实的在那里跪着。先前在宫门外被晾了大半个时辰,已经站的两腿又麻又酸,现在又被老爷子晾在这里跪着,不到一会这双腿便已经麻木了。好在这次老爷子没有让他跪太长时间,没过半个时辰便抬手示意他可以起来了。揉着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黄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站了起来。看着呲牙咧嘴的黄琼,老爷子这才发话问道:“感觉怎么样?现在想通没有?”听到老爷子语气极为平缓,听不出有任何怒意的话,黄琼不由得微微一愣。老爷子话中的意思他倒是听出来了,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为好。看着不说话的黄琼,老爷子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走到黄琼面前看着他良久才转过身,背对着黄琼道:“你心中究竟想些什么,你虽不说,但朕能大致猜的出来。不过朕告诉你,该你去想的你去想。不该你想的,不要瞎琢磨。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说罢,老爷子转过头对着黄琼说了一句让黄琼极为意外的话:“你是不相信朕,对朕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听罢老爷子这句说的极重的话,黄琼心中一紧连忙道:“父皇,儿臣绝对没有不相信您。若是自己的父母都不能相信,那这个世上儿臣还能相信谁?”对于黄琼的解释,老爷子明显不相信。老爷子看着黄琼,冷冷的道:“今日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也不用拿话糊弄朕。朕今日要听你的真心话。你若不是不相信朕,为何拒接圣旨?那以为朕是晋惠帝那样的白痴皇帝,好糊弄?朕做到这个地步,心思以你的为人恐怕也猜出来了。”听到老爷子终于将心中的怒气发了出来,黄琼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老爷子现在虽说语气冷的吓人,语气中也包含怒气。但毕竟还是给了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只要给自己解释的机会,虽不见得能够完全说服老爷子,但想必平息老爷子的怒气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听到老爷子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黄琼不敢有丝毫的犹豫连忙道:“父皇,您真的是冤枉儿臣了。儿臣真的不是不信任您,儿臣之所以拒接圣旨,是因为儿臣认为此事实为不妥。”“我大齐祖制:皇子非太子不得参与朝政,不得兼任任何官职。父皇,当年太祖皇帝定下此制,固然是出于避免皇子之间内为了争夺帝位而出现西晋末年八王之乱那样的相互残杀,更是为了保证不出现令出多门,大权掌握在我大齐历代帝王手中,我大齐历代皇帝行政不受宗室内部的掣肘。”“之前,父皇委儿臣与蜀王领兵平定韩、陈二王叛乱,已经是特例,可一为但绝对不可再为。如今父皇再委儿臣以重任,并兼领文武,是父皇对儿臣的信任,儿臣感激肺腑。但父皇此事却是极为不妥。”“父皇,儿臣身为皇子为国出力,儿臣并无任何怨言。无论父皇将来意将儿臣至于何地,但值此国事艰难之时,儿臣身为皇子为父皇效力,自是理所当然。”“但父皇,您如今委儿臣如此重任,您让后任皇帝该如何做?此举无异于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后代的皇帝若是有如父皇一样的明君到也罢了。但若是昏聩之君,若是效仿您今日此举岂不是给他们废长立幼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岂不是陷我大齐于内乱之中?到时候南朝之事恐会在我大齐上演。父皇,您熟读史书。南朝四朝的宋、齐、梁三朝与其说是亡于外人之手,不如说是亡于自己之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父皇,儿臣这个差事可以接,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但,这个官职还请您收回成命。朝中诸臣子之中,才华超越儿臣的不在少数,想必找出几个能够忠心为国的官员不难。儿臣以为此事若是父皇真的想让儿臣主理,儿臣以为此事儿臣还是在幕后策划为好。”说到这里,黄琼一拱手苦笑着摇头道:“父皇,儿臣的身份与其他皇子不同。您委儿臣如此重任,又授予儿臣这天大的权利,您难道就真的不在意天下宗室的感受?”
父亲又住院了,今日才出院。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院护理,耽误了更新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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