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毓自出书房后,便垂头丧气一脸闷闷不乐。刘备心知他是刚才被卢植板着脸一阵好训,心里不爽,却也不去惹他。走了一会,卢毓抬头问刘备:“我不开心你怎么不问我?”
刘备道:“师兄却是要我如何问?”
卢毓闷声道:“难道不会安慰下我么?”不等刘备回答,便又自言自语:“哎,自小父亲就比较喜欢大哥,大哥性格温润,淳淳君子,一言一行皆深合父亲之心。我小时候比较顽皮,性子倔强,又连连闯祸,是以才被罚回老宅数年。在涿县数年,我甚少出门,只一心研读六经,原以为会让父亲高兴一点。谁曾想,回来之后,父亲还是对我如此严厉,也不曾见他多对我笑一笑。”说完,又失落的长叹一口气。
刘备听完,心中想道,后世俗话说,爹疼幼子,爷爱长孙。责之深,才是爱之切的体现,我看老师可是对你疼爱的紧哪。你上有严父慈母,下又手足情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怜我刘备,孤单单只剩下母亲一个亲人。心中暗自感伤,口中却是劝慰卢毓:“师兄,我看老师对你疼爱得紧,只是爱之切,才责之深。你想老师人到中年才有你,哪有不疼爱的道理?只怕是对你期望太多,才对你如此严厉吧?师兄却是勿让老师失望才是。”
卢毓愁眉苦脸:“你说的我也知道,唉,只是心中还是不舒服!师弟,给为兄写幅字,让为兄心里高兴点罢?”
刘备听完,飞起一脚,怒道:“敢情装到现在,却是为了骗我为你写字?”
卢毓灵巧的躲过,笑道:“哎,我说师弟,这几日你整日里与那些纨绔来往,中间又有哪几个是有真材实料的?你不还是一样送了许多字出去?还有那些师兄,哪个关系又有我与你亲近?他们几乎每人一幅你的作品,独我没有,叫我怎生甘心?”
刘备笑骂,道:“我唯一两幅书法文章皆出自我手的作品全送予你了,还要怎的?”
卢毓叫屈:“第一幅《侠客行》我引荐你于父亲,早在去年便送与父亲了。那《陋室铭》么?才在房间挂得一日,父亲便言我那居所不是陋室,而我现下更不配与那前贤逸士相比。是以,还是挂他书房的好。就这样没收了,你也看到啦,我书房现在却是空空如也,师弟你忍心么?”
刘备却是知道卢毓为把自己推荐给他父亲卢植,却是费了许多唇舌,心中也自感激,便和声笑道:“好啦,师兄不必装委屈了,待会便再给你写上一幅便是!”卢毓心中高兴,便道:“现在就去大哥的书房给我写!”刘备见得他少年心性流露,便微微一笑,随他而去。
拐了二个弯,便到得一处小院,正是卢敬所居,卢敬已经年近不惑,早已成家,膝下有二子,只比刘备小上几岁,前些日子刘备随卢毓探望卢敬时见过的,可爱得紧。而今卢敬在太医署静养,他娘子与二个孩子便全在那侍候,院中只留几个仆人照料。有仆人见得是卢毓前来,忙上来迎接,听得卢毓欲至卢敬书房,便亲引卢毓过去,奉上茶水后退下不提。
卢毓亲自动手调墨,刘备见得卢毓那副殷勤的样子,心中暗笑。便沉思片刻,微一沉吟,提笔于纸上写下鲁迅先生的名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而后又题上书赠契友同窗乡党卢毓,最后写上大名涿人刘备。
卢毓在一旁见得刘备所书之字,心中不由感动,想及自被罚居涿郡老宅以来,亲朋皆不在自己身边,只有家仆护卫相伴,只得闭门苦读。少年贪玩,自是苦闷无比,自年前认识刘备以来,二人年龄相若,一见如故,于是常常一起把臂同游,每日里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现在想来,那些日子竟是自己在涿县数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少年总是容易被感动,卢毓见刘备书中把自己引为人生知己,心中暗道既然你把我作知己友人,我卢毓此生必不负此段情谊。当下便向刘备看去,刘备见得卢毓明亮眼神中散发出的真诚,不由一笑。四目相对,心中友情静静流淌。
此时外面有人声传来:“书房内是谁?”竟是一个女子声音,悦耳中带着一丝丝威严。外面奴仆谨慎的答道:“回小姐,是三公子与刘公子。”
“刘公子?”刘备似乎可以见到外面那位女子正疑惑的蹙起娥眉。而后,便听得沙沙脚步声往书房而来。
此时卢毓慌乱的乱转,刘备奇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卢毓惊声道:“啊也,二姐来了,她平日里规定过不许我来大哥书房的。”刘备奇怪,正欲再问,“砰”的一声,书房门被踢开了。一位女子撞了进来。
刘备定睛看去,只见闯进来的女子:面容粉嫩透腮红,娥眉双蹙聚青峰,婀娜体态风流显,明眸皓齿好仪容。正自貌美青春年少,又是花信待字闺中。纤纤素手柳腰微叉,小小蛮鞋立定房中。好个美貌佳人!刘备这厢心中暗赞,目不转睛。
卢毓却是对着那女子谄笑连连:“阿姐,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正是卢植独女卢雪,寒冬出生,小名又叫冬冬。此时卢雪眼睛一扫,淡淡道:“小三,出息了噢,涿郡老家待了几年,回来后连姐姐的话也当作耳边风了,看来,小三翅膀硬了呢!”
卢毓连连苦笑,脑门上汗都出来了,开玩笑,我若敢不听你的话,只怕回头你便去父亲那里怂恿着把我再扔在涿县几年:“阿姐,小三怎么敢?我一向是最听你的话的,阿姐忘了么?”
卢雪望了刘备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哦?这样说来,却是我冤枉了小三咯?”
卢毓想也不想,便连连点头。
卢雪把小脸一沉,顿时面似寒霜,道:“那你说,以前我是怎么交待你来着?”把个刘备看得目瞪口呆,这漂亮的女人发怒,却也是风情万种,啧啧啧。
卢毓看了一眼刘备,心中暗叫苦也,怎生就被她发现了。便唯唯诺诺道:“以前姐姐吩咐下来,命小三不得入大哥书房一步,以作当年小三做错事情的惩罚。”说着说着,汗就下来了,只可怜兮兮的看着卢雪。
卢雪笑道:“嗯,亏小三还记得,那,今日之事却是为何?不但小三未经禀报擅自进了大哥书房,居然还敢带一个外人进来?莫非小三以为大哥病了,父亲公务繁忙,便没人管得了你么?”
笑声如春风拂过书房,悦耳动听。卢毓却只觉如在腊月寒冬。自小便怕眼前这位亲姐姐。自己一闯祸,她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惩罚自己。可以说怕姐姐更甚于怕父亲。当下不敢怠慢,连连解释,道:“阿姐,此次虽然是小三的不是,却是另有原因。”当下便把卢植与蔡邕传唤他与刘备二人相见,而又占着书房议事,他请刘备替他写幅字却无处可去,只得来大哥书房之事一一与卢雪分说,说完又急道:“阿姐,刘备可不是外人,父亲可是对他喜欢得紧呢,那日父亲便命我带他拜见过母亲与兄长了,只是姐姐不在,未曾见得姐姐。”又回头道:“刘备,这便是我二姐,你赶紧上来见过!”
刘备忙上前一揖到底:“涿郡刘备,见过卢家姐姐。”刘备却是不知如何称呼,古时女子闺名一般不是至亲,不会告诉旁人。本欲称卢小姐,灵魂来自后世的他却又对小姐这个明显变质的词厌烦得很。便只好随卢毓称呼卢家姐姐,反正他与卢毓感情深厚。
卢雪听得刘备如此称呼自己,不由一笑,道:“可是近日书《陋室铭》者?”
刘备又揖道:“正是在下。”
卢雪又走到那刘备刚刚书好的条幅前,细细观摩一番,道:“嗯,人长得不错,字也很好。”说完便回眸一笑,眼波盈盈流转,道:“我方才好看么?”卢雪一笑之下,百媚横生,刘备不由又是痴了,连连傻点头:“好看!”
卢雪俏脸一寒,冷哼一声:“原来却是个登徒子!”说完便又横了卢毓一眼,道:“小三,你与此人为友,好自为之!”便自摔门而去。
刘备一惊,高声大呼:“我。。。。。。”卢雪却是走得极快,不一会便消失在刘备视线之中。刘备颓然接着说出未说完的两个字:“冤啦!”说完之后,垂头丧气的看着卢毓。心想道,你姐姐怎么这样啊?奶奶的,不就是欣赏了她一下么,我可是纯粹是以欣赏的角度看她的啊,心中可是没有一点别的想法。呜呜,居然就这样被冤枉了,以后还怎么在卢府混?
卢毓自认识刘备以来,刘备一直表现得淡定自若,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惊动得了他。哪怕是刘备出入西市生活贫迫之时,或者醉仙楼面对燕山贼时,也未曾见得刘备慌张,今日见得刘备如此狼狈模样。也不顾自己刚才被自己姐姐恐吓了一顿,扑哧一声指着刘备笑了出来,心中只是想阿姐的威风不减当年,越来越厉害了。
刘备见得卢毓取笑自己,怒道:“好你个卢毓,居然敢来取笑于我,可还有一丝同情心么?”
卢毓捧腹大笑:“登徒子,见色起意,自取其辱耳,何须我来同情?”说到后来,竟笑做一团。
半晌,又看着刘备认真道:“刘备,不会真喜欢我姐姐了罢?我告诉你,她可不好惹!”
刘备没好气的白了卢毓一眼,道:“你觉得可能吗?”说完,袍袖一甩,径直往自己客房去了。
卢毓收拾好条幅,强忍笑意,关上房门,也自回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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