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抱着麦秸和秫秸,到场边空阔处燃起一堆火,围着烤着,才不太冷了。那条狼本来还在不远处逡巡,准备反扑过来,看见火光,也就灰了心,失望地走了。
可是吆喝和火光又惹上了麻烦。不一会儿,一群社员打着火把,扛着圪栏棍棒,甚至还提着水桶,吆吆喝喝、敲敲打打冲了过来,俩人一看架势不好,提着东西就往公路上跑,没跑几步,就被这些人截了回来。
借着火把的光,这些人打量着王假妮和高桂花,有人发现年龄差距有点大,就猜测着,不是两口子吧。有人说,不一定,男人老相的多得是。之后就窃窃私语:要饭的?流窜?拐子?私奔……。
一个披着军大衣、戴着火车头帽子,像是干部模样的壮年人问:“恁俩是哪里人,为啥要在这里放火?”
王假妮战战兢兢:“干部同志,俺俩是过路的,走到这里天黑了,寻思在柴火窝里宿一夜,半夜里有狼,俺吆喝点火,才吓跑了。没想惊动了社员同志们,真是对不住。”
“啥地方人,有大队证明么?”
“俺俩是浍水县河西公社张庄大队人,就是路过,没开证明。”
“这眼看过年了,要干啥去?”
“家里孩们多,没吃的,找亲戚想办法去。”
“恁亲戚是哪里人,叫个啥?”
“亲戚在铁路上,叫王国锋,是个副站长,人家有办法,能帮帮俺家。”
“恁俩是两口子么?”
“是。”
“有结婚证么?”
“俺走亲戚,在家里没拿上。”
那人又问高桂花:“他是恁男人么?”
高桂花
躲躲闪闪:“是。”
“俺看不像。”这人说完,和几个人走到一边悄悄商量了一阵,返回头说:“这样吧,现在上级有通知,严防阶级敌人趁春节搞破坏,到处都在抓流窜,恁拿不出证明,就只能先按流窜对待,跟俺们回大队部里去,e个电话证明了恁俩人的身份,恁再走也不迟。”
俩人心里暗暗叫苦。王假妮嘴上还硬着说:“俺又没烧了恁麦秸垛,俺就是惊动了同志们睡觉,俺不是流窜,俺一大早还赶路呢……。”
几个人不由分说,架着王假妮和高桂花就走,王假妮一路絮絮叨叨,还是被挟持到了大队部。
大队部是座宽敞的院子,坐北朝南一排平房,俩人被簇拥进其中一间。
有人点上马灯,打火把的熄了火,屋子里顿时显得昏暗,俩人被推到桌前,那位干部手摁着电话机说:“恁俩再说一遍,是啥地方人。”
俩人心里叫苦不迭。王假妮垂头丧气,呜喽呜喽说了好几遍,那位干部才弄清楚。接着就往那边摇电话,每说一句,王假妮心里就哆嗦一下,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干部要通了本公社,又转浍西县,再转浍水县,再转河西公社。河西公社要张庄大队时,就要不通了,不知是没人接还是线路不通。干部又反复摇了几次,还是不通,只好作罢。
俩人心里石头落了地。王假妮心中窃喜,猛然想起,那天离开场院时,自己心里懊恼,拿着电话狠狠摔了几下,兴许是摔坏了,今天才打不通了。他心里得意地想哼哼我举起钢鞭将你打,可没等开始哼哼,那干部就说话了:“这样吧,先把他俩人押到库房里,明天早上要再打不通电话,就送到公社里去。大伙散了回家睡觉去吧。”
留了两个人看守,其余人都回家了。
库房在这排房子的西头,两个民兵提着马灯把俩人送进去,指了指堆放的谷草说,恁俩凑合一夜吧。就挂上门,回先前那间屋子睡觉去了。
俩人也累了,倒在谷草上就睡。可冷怕交加,怎么也睡不着……。
天漏撒明了,王假妮疚尿,想出去撒,轻轻拉开门,发现门缝很宽,伸手出去,就把门环摘掉了。站在墙根撒完,院里静悄悄没点动静。有钱难买黎明觉,那俩人可能睡得正香呢。假妮心里一阵激动,悄悄回屋叫醒高桂花,俩人蹑手蹑脚溜出大门,趁着晨曦,往西没命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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