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状元家一门清贵,这种事毕竟不光彩,有辱兰姑娘清誉,铺排越大,将来越不好收场么?!”梅效白松开手,脸上浮起一丝轻笑,“武仁合天生多疑,又是个锲而不舍的性子,你想暂时骗了他再轻易脱钩不容易。”
江怀谨立刻明白了梅效白话里的意思。他又怎会不知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男女之事向来无风起浪,更何况刻意渲染,只要兰清若与梅效白的关系被传了出去,再想彻底洗清就不容易了。
“如果你们的事有转圜的余地,”他含糊地指了指远处火光渐熄的城池,“就别把事情做绝。”
武仁合身份特殊,他出面调查他们的关系不可能大张旗鼓,对他们各自的声誉反倒没什么影响。
“兰家是簪缨世家,令表兄又受万岁的赏识,兰老夫子门生遍野,只要逃过此劫,并不是无法回旋。”
“表哥。”兰清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撑着半坐起来。
“清若,”江怀谨忙扶住她,万分愧疚,“怎么样,都是我连累你了。”
清若齐肩的假头发也被汗水浸湿,看着脆弱不堪。她摇摇头,“梅老爷,我若现在走对你肯定不利,不若将错就错,我再留几天。”她脑子十分清楚。
梅效白没说话。
留下,他们的关系就需要坐实,一大堆的麻烦会接踵而来。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我的事我会处理,不用担心。”
兰清若垂眸沉吟片刻,烧得通红的脸上已显露出一丝青色。
“我不能走,”她抬起头,眼睛里虽布满红丝,却依然炯炯有神,“适才我听见武仁合的话了,他并不信你的托词,我若一走了之,或可解脱,你却不能。”
梅效白一愣,心里隐隐的躁郁忽地消失,不觉露出一丝笑来。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你既然敢于铤而走险,”他没点出她革命党的身份,“想必对时下局势多有了解。”他抬头从舷窗望出去,一抹黯然的月光辉映着凌凌波光,静谧空旷。
江怀谨依然一脸愧疚,而兰清若神识已经开始摇晃,悠长的睫毛摇曳着不停地颤动。
梅效白伸手扶住兰清若,暗自叹口气,适才的话不过试探一二,显然面前这两人知道得很有限。
嘟嘟,舱门外传来梅虎压抑的声音,“老爷。”
梅效白将兰清若放到枕头上,闪身出了舱门。这间卧舱正在般尾,舱门对着凌凌的江面。
“老爷,潘家滩右后方及左侧岸边均出现伏兵。”梅虎从货舱的侧面走近,小声说。
梅效白往芦苇荡深处瞥了一眼,看不出神情。
潘家滩将两江交汇处湍急的河道又分成左右两股,密集的芦苇荡在细风中簌簌作响。
他蹙回船舱。“留下吧!”
江怀谨神色警觉,嗫嚅着却没说出声。
兰清若勉强支撑着,听见梅效白话,仿佛松了口气倏地仰倒,嘴角翕翕,“就听梅老爷的。”她又撑起来,“表哥,你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不能给梅老爷惹麻烦,还有,我的丫头兰草可能知道些什么、、、、、、”
“你放心,我一准抹得干干净净,你要好好的,”江怀谨让清若躺好,“说不得这次我要避开一段时间,你也是,脱身后回兰家躲一躲,学校也别去了、、、、、、”
“老爷,”舱外梅虎轻声喊。
梅效白侧耳。
“有条小船过来了,好像是奔咱们来的。”梅虎压低嗓门。
梅效白拉开舷窗望出去,一条不大的木船上迎风站着两个人,桅杆顶上点着一盏风灯,笔直地往他们驶来。
甲板上梅虎正架着炉子在烧水,咕嘟咕嘟地顶着盖子。
再回头,江怀谨已经不见,兰清若茫然怔忡,滚烫的脸颊又被冷汗浸透。
梅效白拿出一个药丸,“武仁合的军医恐怕要到了,如果一针下去你就退烧,懂医的人自然知道你这病并非顽疾,所以这药你得吃、、、、、”
话音未落,兰清若抢过去就咽了下去,噎得直伸脖子。
梅效白神色莫辩,半晌,“你就这么相信我?”
“是我连累你了,”清若嗓子已完全沙哑,人却像回光返照一样格外精神,眼睛四周粉红,映衬得眸光仿佛闪烁着异彩,“大恩不言谢。”一头栽倒。
肖九的身后跟着一名浑身污浊的军医。
“抱歉,大人从战场找回来的,他身边正好还有退烧针。”这次,肖九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四处扫视。
“打一针吧,效果最快。”军医瓮声瓮气。
肖九主动背过身,梅效白脸色微紧,帮着掀开一角被子。
“多长时间见效?”肖九问。
“半小时至一小时。”军医说。
对于懂医的人,这是普通常识,肖九果然有了疑心。
“吃过什么药么?”肖九问。
“有,”梅效白打开床头一侧一扇隐蔽的柜门,里面摆满了药瓶,“一直在吃药,开始低热,所以一直吃的是去风散湿的中药,可总不见好。”
“走吧,大人命我保护你们去万神医处就医,兰姑娘风华绝代,别出什么差错才好。”肖九背着的手空攥两下。“你们收拾一下,坐我的船走,现在城里还未消停,明日都不一定能进城,且、、、、、庆丰四周已经封锁。”
两人走出后舱。
兰清若撑着坐起来,眼里涌出一丝惊惧,她的湿衣服鞋袜被怀谨都收走了,除非梅效白用被子包着她走,可是,那就太突兀,凭肖九那猎犬般的警觉,难免他不会提出别的要求。
她只觉五内俱焚眼冒金花,汗珠一滴滴往下淌。
“是我害了你。”她闭上眼睛,嚅嚅道。
梅效白轻抿嘴角,迟疑间敛起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回身打开柜门,取出一套女装;鹅黄底绣缠枝牡丹的大镶边右衽女袄,下面是靛蓝色八福马面裙,老的绣花鞋上绽放着一朵白牡丹,花蕊当中缀着一颗珠子;即使在昏黄的油灯下也是一派绚烂。
清若眼前一亮,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喘着气穿好后跌坐在床上。
大小合适,气韵相符。梅效白重新走进舱里也是一愣。
这套衣裙做工繁复,十分奢华,可穿在兰清若身上却并不突兀,她像一滴水,瞬间就将自己融进繁花似锦的世界里。
梅效白端详片刻,伸手取下清若头上的假发,湿漉漉的长发滚落而出,他操起床边的剪子按照假发的长度,一剪子下去。
兰清若哆嗦了一下。
梅效白手指将头发分成两股,利落地将头发挽在耳朵两侧,拉开抽屉取出几朵珠花玉簪点缀在髻边,将残发和剪刀藏在身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灰色纺绸斗篷披在兰清若身上,把兜帽替她遮好。
“老爷好手段。”兰清若喘着玩笑道。
“走吧。”他搀扶起她。
迎面的舷窗上正好映出清若的身影,松软的身子,袅娜的影子,像一副仕女图般妙不可言;衣裳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竟然有一丝莫名的甘甜。
看到被搀扶出来的清若,肖九一愣。虽然浑身上下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从脚上露出的蓬松裙裾,他也猜测得出,黑夜里的女子是怎样的一副柔美身姿。
船上,清若几乎被梅效白半抱在怀里。军医两次上前试温,都表示温度没有丝毫降低。
肖九一直在船头迎风而立,“听说兰姑娘是上陵女子师范的高才生,怎么看着倒像难见世面的闺阁女子,雅致得狠。”
“这是我的喜好,”梅效白毫不犹豫,“我不喜欢太随便的女人,说起来,我也算是个老古板,跟不上潮流。好在清若不管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在我面前向来随我的喜好。”
“那梅先生可是有福气的人,现在的女人都讲究解放天性,越不尊礼教越是好的,你们的婚期订了么?!”肖九侧过身,半伏在梅效白怀里的女子一动不动。
“还没有,说起来也是一笔糊涂帐。”梅效白不敢再细说,这个肖九说得风轻云淡,却拿出的是一副刑讯逼供的招数,步步逼近,他索性直接说,“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还没做过什么自以为糊涂的事,就是面对她,越做越糊涂,到时候肖老弟听见我的笑话还请在外人面前替我周旋一二。”
“好说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是一大乐事。”肖九透过水面婆娑的波光真诚地看着梅效白,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那真诚里更多的是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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