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真能打击人。许多从初二上学期起就开始精心准备数学竞赛,自认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见过做过的题目不少了。但比起那种从小奥赛班培养起来的竞赛型选手,她的底子还是太薄了。物理竞赛她能占便宜,是因为从初二起才有物理这门课。要是小学就有,看许多还有没有脸神气。
许多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她不想放弃。没见过这些题型也没什么大不了,谁生来就见过这些题目啊,总要有第一次的。
看看总共计时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还剩近一个小时,许多有种诡异地赚到了的感觉。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种花一整天才能解出一道题目却依然开心终于解出来了的状态。开始认真审题,企图找出蛛丝马迹。
时间过得飞快。等到许多将目光转向剩下的最后一道题目时,老师已经提醒只剩五分钟了,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姓名、学校还有准考证号是否填涂到位了。许多继续盯着那道题,试着用立体几何的方法去解。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草草写下几个主要的步骤,也不知道方法到底有没有选对。
老师宣布考试结束,大家停下笔时。许多没有继续写下去。她尽力了,她水平摆在那里,不可能一瞬间打通任督二脉。
收完卷子,坐在她对面的学生站起身,冲她微微一笑。许多认出是那个高个子的男孩,也回报以微笑。他俩谁也没问对方考得怎么样,各自收拾东西离开了考场。
校长已经开着车子赶到了。招待所的房间早上出来就退掉了,他们吃完中午直接回学校。
午饭时,李老师还记得许多想吃鸭血粉丝的事,特意指挥校长开着车子穿街过巷,到了一家邮电所背面的小店门前才停下。
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看到李老师赶紧招手:“爸,这边。”
因为这家店号称是全城最正宗的鸭血粉丝汤店,真正的老餮甚至从外地开几个小时的车子过来吃。早上许多前脚进考场,李老师后脚就把他一个礼拜才休息这么一天的亲儿子电话从被窝里头挖出来,勒令早早过来排队了。
许多:……老师你真心不用这么奴役师兄的。校长公款请我们吃喝哎,咱们去吃大餐就好。
李老师不仅给许多点了鸭血粉丝汤跟鸭油烧饼,还额外捎带了一只大鸭腿!
然后许多一点儿不剩的,全部吃完了!
李老师特批许多下午可以回家休息,被她拒绝了。她想尽快从竞赛状态中出来,早点进入中考备考阶段。
许多内心极其失望。她没告诉任何人,她参加竞赛的首要动力是想被省实验直接招收。省实验以竞赛著称,每年都能有学生进入国家集训队,连着好几届有人拿了奥赛奖牌。
许多的户籍在港镇,虽然他们县今年已经划为城区,但除了县城以外,其他郊区的考生他们这一届中考还是不能报考城里的学校。许多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们下一届,这个壁垒才打破。
除了竞赛获奖被省实验招收进竞赛班以外,她没有机会去城里上高中。
许多上辈子高中读的是县中。县中不是不好,她进入县中那一年,县中高考成绩甚至打败了省实验,排名全市第二。在他们县老百姓眼里,哪个孩子要是上了县中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校门。许多穿着校服走在县城的街上,大人带着小孩的,都会指着许多道,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跟这个姐姐一样上县中。
许多高一时,她同桌早上起迟了,要迟到了,在街边拦出租车。司机本来是送自己孩子上小学去的,没打算做生意。坐在副驾驶座的上妻子看到了同桌身上的校服,就跟她老公说,这孩子是县中的。赶紧送人家去学校吧,别耽误了人家学习。
许多曾经深深地为自己县中学生的身份自豪。但经历这么多年,她的思想早就发生了变化。县中的教学模式她现在已经不感冒了。她想要的不是人家告诉她怎么努力,她高中三年头发掉的差点儿直接就能上山当尼姑,她一点儿也没不努力。她想要得到的是更宽阔的视野跟更明确的引导方式。而这些,恐怕是她那届县中老师难以教给她的。
人往高处走。县城划归城区势必会造成生源流失,老师要出成绩也得看生源。他们那届开始之前,不少县中的骨干老师就被城里的四大名校(师大附中、省实验、外校、一中)给挖走了。在他们还不明所以沾沾自喜的时候,外面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像也就是从他们那届起,县中逐渐走向下坡路。许宁那一届还小发威了一把,但是后来就有点儿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了。级别还在,实力早今非昔比。
车子开回学校,刚好下午第一堂课下课。许多趁着班上同学下座位活动时,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昨天考完物理时还困得不行,现在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为了准备竞赛,她已经削减了大量的初中课程学习时间。之前接近一年的功夫里头,除了必须的课堂时间以外,她基本上没花什么时间在日常学习上。
许多有点儿心虚,却不是很害怕。她上一世直到进入初三才真正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每天将睡眠时间压缩到最短,硬生生地靠书山题海战术杀进了县中。因为曾经考进去过一回,县中在目前的她眼中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目标。
算了,即使上了县中也不用沮丧。她在县中时年级排名不过一百名左右,要是她上一世妥妥年级第一,此刻再来嫌弃县中的教学质量会更加有意义一点。
许多反复说服自己,直到第二堂课开始,才勉强从沮丧中走出来,投入到英语课学习中去。
现在给他们上课的已经是初三年级的老师了。许多确信这件事跟上辈子有出入了。
上辈子她是在初三开学后才知道自己又分到张老师班上(当时她差点儿没吓哭)。这辈子初二一结束就按照期末考试成绩分好了快慢班,暑假补课也只有他们快班的学生进行。没分到快班的学生想要补课的话得另外打申请。
许多记得上辈子就初三分快慢班的事,还有家长去打电话向市教育局举报了。分班被迫暂停。
后来他们班物理老师在班上大发雷霆,说别以为企图占着位置不走就有好结果。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他现在带领复习,绝对不会停下来等听不懂的学生。听不懂的自己想办法,他不会迁就教学进度。此后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最终还是分了快慢班,六个班级,一半一半。晚自习也是只有快班的同学才需要上。
新英语老师是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姓金。许多老怀疑她是朝鲜族人,当然人家是十成十的汉族人。
因为中考时少数民族加分政策,现在大家可嫌弃自己的汉族身份了。他们这边仅有的少数民族就是回族,在湖水镇有个集聚地,统一姓马。据说都是郑和的后人,郑和原名马三保嘛。
许多听说时就一脸懵逼,郑和不是太监么。这个,他哪儿来的后人。
后来她跟许宁探讨了一下,估计太监当的大了,能立嗣子,古代人很忌讳到了地底下没有香火供奉的。
于是吧,姐弟俩看本地的回族同胞总有点儿微妙。
许多他们班有个男生叫陆凯,老家是浙江温州人。自他应全班同学的强烈要求讲了两分钟温州话以后,许多彻底相信了朝鲜战争时期,我军用温州话当联络密码的可行性了。那简直是最接近外星语的地球语,她一个字儿也没听明白。
陆凯的爸爸是珞巴族人。许多地理学的差,不知道珞巴族分布在哪儿。据陆凯自己说是在西藏。许多盯着陆凯白白胖胖的小圆脸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出半点儿康巴汉子的影子。口胡,你这样子,分明江浙白斩鸡一只。
陆凯说因为他爷爷那辈就从西藏老家搬出来了。他奶妈是浙江人,他妈妈也是浙江人,两代人的血一冲,他的少数民族基因就单薄了,但他绝对是个纯正的珞巴族汉子。
现在珞巴族汉子想恢复先祖的血统,不跟他们这些汉族孩子一般见识。人家要堂堂正正地中考加分。班上同学倒没人嫉妒下绊子,全都热心地催促他赶紧想办法改户口去。马上就初三了,等到中考报名时,你就是百分百珞巴族人的血,也白搭了。
陆凯麻烦就麻烦在,他们家就他爷爷没改成汉族,可他爷爷早去世了。户口本上根本没他爷爷那一页。之前的户籍资料也找不到了。陆凯的爹当初为了方便,直接写的是汉族。现在想要证明他的珞巴族血统,非得回西藏老家,跟各级相关部门好好扯皮才行。
陆凯爹借着回乡祭拜的机会跑了好两趟民政局。可惜他父亲已经过世,没有户籍资料,面临着一个“如何证明你爹是你爹”的千古难题。即使有族中老人担保,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也不肯随便开证明给他去公安局办改民族的手续。
可怜的陆凯,空欢喜了好两个月,最后还得乖乖当汉族孩子。他悲愤地喊,俺们民族只剩下千把号人了,你们汉族也好意思跟俺们争。
班上同学齐齐发出嘘声,配合统一的鄙夷表情,稀罕!去去去,我们汉族也不收你了。
陆凯立刻假哭,跑到走廊上狼嚎“我不想活了!”
他的一帮损友立刻搬凳子送到腿边,奸笑:“我知道你腿短,爬不上栏杆往下跳,我给你连凳子都搬好了。”
陆凯立刻追着损友打。结果撞上了班主任张老师,被他一手一个,拽着一小撮头发回到了教室。
班上同学全都想笑又不敢笑。班主任将两人往下面一推,轻轻敲了下讲台,笑道:“滚回去吧。老师今天心情好,放你俩一把。回头记得请你们班长吃好吃的,你俩沾了人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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