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羡重新回到复狸国的都城。前行的大军仍然停驻在那里。沧离站在高高的露台上,凛冽的风吹着他藏青色的衣衫。
他一动也不动。
随后侍卫送来一封信,因为信封的右下角落着蝶羡的名字,侍卫知道,他们的王近来发布了眼线四处寻找此女子,所以,急急的将信送了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信的确是蝶羡所写。
她约沧离明日午时在城外的乌雀岭见面。而她没有说任何威逼或者诱惑的理由。她知道,沧离一定会来。
单单是泄愤,或者维护他因她而丢失的尊严。
这就已经足够。
而她也知道,凭自己的武功,是对付不了沧离的。她惟有在他们即将碰面的小木屋里布下机关,但如果,连那些机关也无法置沧离于死地,那么,就惟有引爆木屋周围的炸药,和对方同归于尽了。
翌日。午时。
沧离果然如约而来。他的神态并不安详。看得出浮躁和强作的淡定。他问蝶羡,如果我今天不赴你的约,你岂不很失望?
蝶羡笑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好像很了解我?
蝶羡点头道,可能吧,就算我不了解你,但起码知道你是有仇必报的,你很恨我,恨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
沧离皱着眉,又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回头?
蝶羡叹了一口气,表情很诚恳。她说,因为,我也想杀你。你字的音刚落下,她凌空跃了起来,手中握着的,是逐峰的龙纹剑。
逼仄的木屋。
潮湿的空气。
沧离独身而来,没有随从,没有兵器。可是,尽管如此,蝶羡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某个电光火石的瞬间,蝶羡的指间弹出一枚铁珠,只见那珠子撞到墙壁上,迸出火花,屋顶上立刻有一张巨大的网撒下来,而四周的墙壁,也飕飕的发射出很多箭头。
顿时。
两个人犹如掉进漫天的箭阵。
沧离的身上开始出现深深浅浅的刺伤或割伤。蝶羡也不例外。只是,当其中的一支箭头几乎要正中蝶羡的心脏时,沧离推开了她。
而那箭头,扎在沧离左边的肩膀上。
蝶羡虽然惊愕,却也顾不得多想。她从腰间掏出火折子,轻轻的划亮,点燃了炸药的导线。只听得,空旷的山林里,砰的一声。
犹如天地崩裂。
那屋子就像撞在暗礁上的渔船,碎裂了,四散飞溅。而熊熊的火光,一直烧,一直烧,到了傍晚时分,才渐渐停下来。
山林又恢复了寂静。
远远的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女子身着紫衣,看着木屋的废墟,眼神呆滞,漆黑的瞳孔就像无底的黑洞。
而男子,将头埋着,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竟跪了下去。
【余生】
彼时。浑噩的风,带着焦灼的气味,吹灭了白昼最后的一缕阳光。紫衣女子抱着琵琶,面无表情的说了声,我们走吧,我答应过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可是。
万念已成灰。
纵然解了毒,苟且于世,还有意义么?逐峰凄哀的想。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山林里回荡,仿佛连最冷漠的石头也要因悲伤而震碎了心房。
忽然之间。
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在唤,逐峰。逐峰。虚弱而轻柔的力量,在唇齿间爆破出来,字字锥心。
逐峰猛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来向,他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慢慢靠近。
慢慢的,清晰。
那不是蝶羡是谁?逐峰的心几乎要迸出来。他拔腿冲了上去。狠狠的将女子搂在怀里。堂堂七尺的男儿,竟在眼中盈满了热泪。
原来,蝶羡没有死。沧离也没有。在木屋发生爆炸的前一刻,沧离拖着蝶羡从窗口跳了出去。窗口下,是陡峭的斜坡。他们一直滚,滚到坡底。枯枝划伤了他们的皮肤。荆棘刺得浑身火辣辣的疼。昏迷了一阵之后,蝶羡醒过来,仰头看见顶上熊熊的火光。她面带绝望。沧离站在她旁边。他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蝶羡咬着牙,将个中曲直一一道出。她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只说她穿紫衣,二十五六岁,怀抱一只琵琶。而沧离的脸色越发低沉。
他说,你杀不了我的。你走吧。
蝶羡没有想到沧离会放过她。就像她没有想到刚才沧离会一次一次的救她。她问,为什么?沧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
尽管那笑容是酸涩的,有戏谑的成分。
他没有回答。
骄傲如他,这样的问题,如何低头,如何答。反正,自己纵然赢得了天下,却赢不了这小女子的一颗心。
但蝶羡取不了沧离的人头,紫衣的女子不会替逐峰解毒,逐峰会死,自己又能走去哪里?她呆呆的站了半晌。沧离也站着。顶上燃烧的木屋已经逐渐熄灭,浑噩的风,带着焦灼的气味,吹灭了白昼最后的一缕阳光。
天黑了。
某个瞬间蝶羡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那声音若有若无,她不能确定,她开始努力的朝着山坡顶上攀爬而去。
逐峰真的在那里。
而沧离。夜色中他看见紫衣的女子,看见她怀抱一只琵琶,面上的表情由惊异转愤怒。他淡淡的说,原来,真是你。
那女子凄然的笑开了。
五年前,她是沧离府中一名歌姬。却也是皇帝为防沧离有异心,在他身边安放的一枚眼线,棋子。她叫虞桑。
沧离是知道虞桑的身份的。他装作不知。与她风花雪月,瓜田李下。不但得了她的人,也占了她的心。他将她如小丑一般的对待,看着她真真假假的情意,其实不过一种玩弄,一种报复。
但虞桑却是真的爱上了沧离。
爱他的放纵狂傲,也爱他的冷漠深沉。甚至,为了他,甘愿背叛自己的主人。而她若要洗脱自己间谍的身份和任务,所接受的制裁是残酷的。她拼却了所有的力气统统承受下来,半虚脱的回到沧离身边,以为能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依赖着自己心爱的人。可那时候,沧离却摘下了他长久以来的伪装,他说,我从未爱过你,我只是在利用你,玩弄你,是你定力不够,自做多情罢了。
顿时,天旋地转。
世间虽大却忽然再没有虞桑的容身之所。她精疲力竭的活下来。练就了更高深的武功。但迟迟未能报这所谓的血海深仇。
她下不了手。
所以,只能借助旁人之力,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逼迫。她恨沧离。恨之入骨。她却也爱沧离。爱比山高,比海深。
沧离出手了。
这是他和虞桑之间第一次正面的交锋。各自不遗余力。而蝶羡和逐峰方才看到原来紫衣女子的武功在他们之上,她跟沧离对阵丝毫不落下风。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仇恨,但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一个人有足够的能力杀掉另一个人,却没有亲自动手,要么,就是因为她并不是真的想取了对方的性命,要么,就是她害怕当她真正对敌的时候,会犹豫,会心软。
虞桑属于后者。
又或许,兼而有之。
蝶羡看了一阵,突然大喊了一声,她不可以死。便也朝着那杀气腾腾的仗阵里冲去。逐峰要保护她,也随之而上。
疾风。
枯叶。
人影。
剑光。
仿佛整片树林都颠簸躁动起来。
只听得,泠泠的几声琵琶,似弦断裂了,而所有的杀气,在瞬间凝结成一团巨大的氤氲。沧离的掌风劈碎了虞桑的腑脏和心脉。
她当场毙亡。
沧离看着女子惊恐的睁着的眼睛,又看看旁边呆若木鸡的蝶羡,突然狂笑不止。原本像虞桑这样的仇家,他有很多,他不在乎她们是生还是死。
但虞桑不同。
她身上系着的,还有逐峰的命。杀了她,逐峰的毒不能解。对他而言,兴许是一种快慰。尽管,由始至终,他都不愿在蝶羡的面前轻声软语的认一句,我是因爱你而恨他。
【尾声】
谁也不知道,逐峰还能活多久。他满头白发。却依旧笑容清亮。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子,如他那般俊朗。
这世间,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像蝶羡那样,共他一场轰烈又深挚的情爱。
他说,这就已经足够。
彼时。牟郦的春色如旧。鉴湖是他们初相遇的地方。青草。幽花。莺啼燕舞。晴丝袅袅。他们泛舟于湖上。一张汉白玉的古琴。
琴弦荡漾。
那乐音。歌声。随轻舟盘旋于湖上。逐峰说,他一直念念不忘。
青楼谁家女。当窗启明月。
拂黛双蛾飞。调脂艳桃发。
舞罢鸾自羞。妆成泪仍滑。
愿托嫦娥影。寻郎纵燕越。
很多年以后,野心勃勃的雁行国君,利用赤帝书,终于将大陆完全统一。他的地位,至高无上。但他永远都记得,在一片燃烧过后的树林,他不战而败。
纵使身边莺歌燕舞。
他的寂寞,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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