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分外扰人。
摸出枕下搁置的那个小木雕,红白漆面包覆着锦鲤的周身,顾昔也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只想将此物烧与那沈黎。
可当生起火来时,顾昔却缩回了手,回屋内写了几个字,烧了:我过一阵子回来,勿念。
顾昔不知道“勿念”这个词用得得当不得当。那日客栈内,沈黎走时毅然决然地没入那黑夜之中,样子倒是十分地决绝。加之之前自己伤他如此,顾昔不知还能不能担得起那“所念之人。”
沈黎不识字,这么做也是心存侥幸。
左右都是睡不着,顾昔索性从房内拿了一壶酒坐于庭院石凳之上,自斟自酌一番以解心中烦闷。
顾昔低头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到底是皇宫,不过是处别院,景致也是比顾府的院子美上好些倍。
远远的一片竹林,经由风这么一吹,一层赶着一层似得,争先恐后地往前涌。
月色凉凉地洒在庭院之中,投下一片片阴影。迷迷糊糊中远处林中现出一黑色的人影,似乎还动了动。那暗黑色的影看得顾昔一阵发虚,隐约觉着自己身后都结了一层汗。
不会又是沈黎吧?顾昔这么想着,方才的那阵紧张劲便稍稍得到了缓和。
但转念一想,他都把那只水鬼气成那样了,那只鬼哪里会再跟了来。
“何人在那儿?”顾昔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故作镇静道,“何不出来一见,喝杯酒也好。”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从竹林暗处走出一红衣公子。金冠束发,手中捏着一把竹扇,浑身上下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雅致来。单从样貌上来看,倒也不像是喜好偷窥的猥琐之辈。
顾昔视线挪至那长衫之下的一双脚,他那悬着的一颗心终是彻底放下了。是人!只是来人不是沈黎,顾昔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顾昔不动声色地喝了一杯酒。倒是那人先开口笑着拱了拱手,“打搅公子饮酒,是在下唐突了。”
“公子是路过?”顾昔一挑眉,放下杯子,也不瞧那人。方才拿酒杯的那只手轻轻地叩着桌面。
“不是。”那人一摊扇面,捏着扇柄作势般地晃了几下,平白生出一种风流的姿态来。
见着顾昔没有招呼自己的意思,那人也不生气,“上一世我唤作青禾,而你,”那人拢了扇子拿扇尾点了点顾昔淡淡道,“是我族的将军。”
同沈黎的事情还尚未理清头绪,现下又来一位说是前世的故人,他顾昔总能遇上些不寻常的事。
“那此次来,公子是同我叙旧的?”顾昔笑着问。
见着红衣男子晃着折扇高深莫测地笑着摇了摇头,便又道:“那恕在下愚钝,实在不晓得公子此番来意。总不会是讨杯水酒喝吧?
“自然不是,方才所做之梦不知公子还记得几分。在下,也是受人所托,将欠你的东西,还予你。”
“梦?欠我的东西?”顾昔这时已是淡定不能,方才叩着石桌的手也是顿了下来,“公子是说那不仅仅是梦?还是我的……一部分记忆?”
“正是。”
这句“正是”令顾昔心中一阵寒凉。方才所梦之事,若细究起来,顾昔不知二娘对自己的亲近,是不是作戏的成分居多。或者说是因着忌惮沈黎同鎏珠二人对其的威胁。这十来年建立起来的感情,突然一夜之间摧枯拉朽地轰然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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