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线很低沉,却很柔和,将“朝”字的尾音模糊地化在口中,像极了温情的低喃。
酒的作用下,顾惜朝的意识忽又恍惚了起来,飘到遥远的江南和不可及的童年。
应该也是这样淅沥的雨夜,那个记忆里面貌模糊的母亲,搂着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口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却不是对他说话:“惜朝……只惜今朝……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然后便有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雨夜的宁静,她一把推开怀里的顾惜朝,理了理鬓发,故意把衣领扯开些,堆起笑脸去开门。
顾惜朝很讶于自己如今已记不清母亲的面貌,却还记得来人那獐头鼠目的委琐神情。
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母亲做的是暗娼,来的客人自然也都是下九流的了。
母亲把客人迎进屋里,照例把顾惜朝推出门外:“惜朝,你到外面玩会。”全不管屋外雨势正浓,转身关了门。
顾惜朝没有朋友,他也不可能去哪里玩,等到母亲带了几分倦色开门送客的时候,他已经在雨里站了大半夜。
那之后,他病倒了,烧得迷糊的意识里,依稀有母亲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耳边,还是那一声声哀怨的的低喃,惜朝,惜朝……
“惜朝……惜……朝……”戚少商回味似的,反复念着这二字,低而柔缓的男声把顾惜朝从那冰冷的雨夜里拖离出来。
顾惜朝回视眼前笑吟吟的男子,忽然觉得无限的温暖。
“我一看顾兄弟,就知道不是个平凡人,果然连名字都这么雅致。”戚少商对于喜欢的事物,一向不吝于赞美,而他的赞美之词又总是朴素不加装饰,直接得让听者觉得羞赧,“名字好,文才好,人好!”
“人好?”顾惜朝心里一跳,眯起眼睛,带着几分醺意,脚下略浮地往戚少商靠了一步,狭促地问:“好在哪里?”
他的眼里净是水光,流转欲滴,凑得近了,谈吐间淡淡的酒气扑过来,戚少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呆呆看着他,半晌才接了一句,“哪里都好……”
这话虽然说者无心,可听起来却是亲昵又轻薄,只有以前和息红泪情浓正好的时候才说的出口,如今对着一个大男人,戚少商刚脱口而出就经不住脸红起来。
好在顾惜朝醉意正浓,只顾自说自话:“你要是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就不会说我人好了,哈哈。”苦笑两声,仰头又是一碗酒下肚。
戚少商知道他是喝不了烈酒的,每次见他喝完都会受不住刺激似的甩甩头,以摆脱直冲上脑的眩晕,可偏偏他很豪饮,一碗接一碗,仿佛喝酒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灌醉一般。
眼看着他又斟了一碗往喉里倒,戚少商终于忍不住,靠前一步将酒碗抢了过来,“顾兄弟,你喝多了。”
顾惜朝不悦地挑挑眉,转身摇摇晃晃抓了酒坛子,直接要往口里灌,戚少商连忙丢了酒碗,又去抢那坛子。
顾惜朝这次有了防备,坛子抓得死紧,一来二去,戚少商不得不用上蛮力拉扯,脚下早已经虚浮的顾惜朝,被这么一扯,连人带酒坛子一头扎进戚少商怀里。
戚少商见他醉得厉害,怕就这么滑倒下去,只得一手将人搂住,一手继续努力掰那个酒坛子下来。好不容易抢下坛子,却听怀里的人没心没肺地嘻嘻窃笑,然后忽地抬头,一脸嘲讽地对戚少商说:“戚大侠今天怕是不肯替在下洗碗了吧?”
因为酒劲而灿若烟霞的双颊,此刻鼻尖对鼻尖地靠得及近,馥郁的酒气便在两人的呼吸间交换融合起来。
戚少商猜测自己也喝多了,竟觉得口渴异常,嗓音沙哑地说:“只要顾兄弟开口,要我洗多少碗都没问题。”
顾惜朝眯眯一笑:“好,那我要你洗一辈子的碗,”仿佛正中下怀似的,兴奋得湿漉漉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你也不要当什么戚,大侠了,一辈子在,这里当,小二……”最后几个字,却是醉得舌头打结了,话一说完,身体就软软地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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