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始知,洋芋那个女人已经嵌入他的骨缝里,永远也从灵魂里抹不去。
估摸着鬼子已经走了,女人要疙瘩躺下不要动,她自己准备上去看个究竟。疙瘩尝试着扶着墙壁站起来,感觉中还能挪动,他不放心女人,要跟女人一同上去。女人说:“你的伤口需要静养”。疙瘩说:“我感觉不碍事了”。
于是两人一同来到洞口,看洞口已经被坍塌的茅屋封严,疙瘩奋力拨开封堵在洞口的杂物,自己首先爬了上去,看夕阳已经快要落山,树梢上顶着一抹晚霞,眼前出现的景象惨不忍睹,只见老人的一只胳膊已经被手榴弹炸飞,仰面朝天躺在茅屋的废墟上,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日本鬼子,看来老人等鬼子走近时才拉响了手榴弹,跟鬼子兵同归于尽。
女人上来了,单膝跪在老人面前,把老人的头扶起,擦干净老人脸上的土,然后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那一刻,疙瘩被一种深深的愧疚俘获,他在想,鬼子兵肯定是循着血迹找到这里……假如不是为了疙瘩,他们父女肯定不会分离。疙瘩拖着一条伤残的腿脱下自己的上衣,盖在老人的遗体上。
女人把疙瘩的上衣还给疙瘩,说:“夜里风大,你还是穿上”。也许经历的苦难太多,女人已经没有眼泪。远处什么地方,还在响着稀落的枪声,星星上来了,女人仍然抱着爹爹不肯松手。
疙瘩说:“我的爹爹也是死在鬼子兵的枪口之下”。
女人说,她的丈夫是一个八路军游击队长,计划组织煤矿工人暴动,带领着游击队员端了日本鬼子在转马沟煤矿的一个炮楼,结果那次暴动失败了,丈夫死于鬼子兵的屠刀之下。爹爹只有她一个独女,父女俩相依为命,在山上种几亩薄田,远离尘世,假如不是河西岸的渡河,日本鬼子不会找到这里。
疙瘩听着,远处的黄河变成了一条白带,在夜色中奔腾咆哮,男人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疙瘩感觉到他必须对女人有所承担。他说着,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得活着,只要我疙瘩还有一口气,我会帮助你和你的孩子继续生活下去”。
女人听着,心田里淌过一股暖流。她说:“那你就住下来,不要走了,行不?我一个人呆到这山上,害怕”。
疙瘩答非所问:“两个孩子还在地道里,咱们还是想办法把老人掩埋,照顾孩子要紧”。
女人说:“鬼子还会再来,如果我们掩埋了爹爹,将会暴露我们自己,一切都暂时不要动,保持原来的样子,鬼子兵就不会怀疑有人来过这里”。
疙瘩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女人,看女人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露着坚毅,遭受的苦难多了,心就会结痂,疙瘩不自觉地伸开双臂,把女人揽在怀里,女人像一只羔羊,将头埋在疙瘩胸前微微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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