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材挨打以后在家里躺了几天,心里对年翠英没有气,把一笔帐全算在蜇驴蜂身上,他知道年翠英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想出那么损人的鬼主意,一定是蜇驴蜂从后边唆使,由年翠英出头露面,白挨了一顿打还不敢吱声。不过他自己也没有干下赢人事,让两个女人抓住把柄。想想心里也没有啥气,主要是他自己穷气扑身,假如他板材家产万贯,何必要去抬寡妇的门!三个儿子出了门,家里只剩下小儿子板匠跟板兰花、板兰叶姐妹三个,板兰花年龄较大,其他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岁,按道理家里负担轻了,可以过几年好日子了。可是那板材自找麻烦,想吃狗肉反被狗咬,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捞到。
其实窝心事儿很多,让人想起来窝囊。那一天板材在自己地里种罂粟,女儿板兰花跟着犁沟撒种,看见货郎一人抡着镢头开荒,山里人知道,洼坡地一个人用镢头挖地不比牛耕田慢多少,一个好男人一天挖二亩田不在话下。那板材坏心眼蛮多,让女儿板兰花去叫货郎过来歇歇,货郎不知是计,跟这板兰花走过来,那板材抓住货郎的领口不放,硬说货郎摸了他的女儿。
货郎也是走南闯北之人,把板材的诬蔑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他用胳膊轻轻一甩,板材即刻倒退了好远。货郎说:“板材,我知道你想多种几亩罂粟,我的种籽也是别人送的,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些,想不到你把鼻涕抹在尻子上,赖人!你敢不敢跟我向前走一步说话,站在场院里当着全村人的面,就说我亲了你的女子”?
那板兰花捂着脸,羞愧难当,哭着跑了回去,板材吃了哑巴亏,不敢吱声。板材不认为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窝囊事儿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反而认为是自己运气不行。这辈子穷得一无所有,老婆一个接一个地下崽,除过没有成活的,光活下来七个儿女,除过跟豆瓜娘有过那么一回,这辈子再也没有沾过其他女人,想不到人老了心嫩了,思想里那一根神经活泛了,看见村里其他女人就想入非非。
那一日板材能走动了,拿着烟锅子下了炕,来到自己田里,查看自己种下的罂粟出苗了没有。看见亲家漏斗子吆两匹老马,也在田里犁地,板兰根挎着篮子跟在后边撒种,板材走过去一看,看见漏斗子也种罂粟,于是顺便问道:“你这种籽是从哪里来的”?
漏斗子也不隐讳,直接说:“找货郎要的”。
板材便问道:“能不能多要一点?我种了几亩,还想多种一些”。
漏斗子调侃道:“我听说一头猪杀了一百斤,光猪心就重八十斤,亲家,人不敢心狠,种合适了就行”。
板材不恼,知道漏斗子有点瞧不起他。继续说:“你油锅里捞面吃,我哪里比得上你”。
漏斗子说:“这种籽还是四媳妇拿回来的,老婆不让种,嫌不是正路。我觉着丢掉了可惜,试着种一点”。
板材又问女儿板兰根:“你的种籽是向谁要的”?
板兰根实话实说:“是文秀她娘找货郎要的”。
板材心里思忖:这蜇驴蜂是一个哑叫驴,看起来温顺,实际上做事比男人还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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