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四年过去,灾害已经结束,我跟淑贤又有了我们的孩子,那是个女孩,出生在自然灾害刚刚结束的1964年。十月怀胎的时候我们商量,如果是女孩就叫采芹,小名叫芹儿。
灾害之後我们一家四口搬到金鱼胡同住。一日我偶然翻著旧衣服的兜,一个又黑又小的东西蹦跳著掉出来。我捡拾起来,端详良久才辨出那是一颗早已干瘪变黑的枣。
那便让我想起了我留在河北的一个牵挂。
我没有什麽迟疑,当天晚上就和淑贤谈了一次。她似乎很有点惊讶我还记得迁儿,而那是我弟弟,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母女以外最亲的人。淑贤也好,秀海采芹也好,谁也不能阻拦我。
我坐著火车去到善庄。一路上我一直盯著那颗被虫子蛀空发黑的枣子。
他坐在树下仰著头,我塞一颗枣到他的嘴里,有甘甜的水从他甜蜜的嘴唇中间流出来。他对我笑,露出孩子一样整齐细小的白牙齿。那样的场景只消一点刺激便会立刻活生生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详细地在心里描述他现在的样子。我已经30岁,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了吧?也许已经因为干农活而结实几分?纤细的胳膊腿也粗壮一点了?还有他的笑容,他的孩子气的笑容,是否改变过了?
我回忆最多的便是他的眼睛。乌黑的,悲伤的,深不见底,干净得像是农村夜晚的星子。
这些年我们一直和文焕杉有著联系,起初我担心迁儿没有了我会无法生活下去,而过年的时候焕杉说他很好,肯吃东西,也参与劳动,只是每天都很安静,不与什麽人交流。後来焕杉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孩,据说是叫灯心的小女娃。焕杉说迁儿很喜欢小孩,对灯心很温柔,灯心似乎也很粘他,连迁儿下到地里也要背著灯心一起去。
我忽然觉得心酸。我的采芹也和灯心差不多年纪,我和淑贤却因为忙於工作没有办法照顾她。如果迁儿在……他是我女儿的小叔啊。
我坐火车,在衡水倒长途汽车,上了车我就倒头大睡,被叫醒下车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远远地我看到我跟焕杉约定的桥口,隐约已经有个人影在那里了。我心里觉得愧疚,因为跟焕杉约好的时间是晚上10点,而现在怎麽也有後半夜2点了。
我背著抱著带来的一些旧衣服和点心向著人影跑过去。
走近的时候我忽然慢下脚步。那不是焕杉。
身影消瘦得多,蜷缩在灯影之下的身体似乎站直了也细小得只及我肩口。他的脚下堆著小小的一团影子,他在地上写字,鼻子一吸一吸的。
我站在他面前,书包啪啪两下掉落在地上。他吃惊地抬起头。
我一把将他拉起来,轻薄的身体还是我少年时的记忆。
我抱住他,贪婪地吮吻著他的耳垂和颈子,呼吸著他身上依然干净清新的体香。
我说,迁儿,哥哥来接你了。
§
迁儿没有表示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在焕杉把我的来意表明之後,他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拿上焕杉老婆给他收拾好的包裹。情景变迁似乎都没有离开文灯心来得让他悲伤,那小小的还如一团粉般的小女娃更是拉著他的手指大哭不止。
我留了一些钱,还有带来的衣服和点心,当天一早就带上迁儿回了北京,从此与文家没有了联系。
清早的阳光打在迁儿的脸上,我就那样痴痴地看了他一夜。
他一点也没变,除了往日光滑的肌肤变得有一点粗糙,但他是那样清秀漂亮,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开花一般。我听焕杉说,头年隔壁村子有个姑娘看上他,不顾他是个聋哑的傻子,说什麽也要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可焕杉说迁儿怎麽也不肯,每次那姑娘一来文家,他就发脾气耍狠,好像已经疯得很厉害。然後那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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