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顾颜说,温祺是九年前从家乡来投靠他的,江南人氏。年甫弱冠的少年写得一手秀逸精致的蝇头小楷,画得一手备极精工的水墨青山,他的字画在东九楼牌的墨香斋里卖,求画者络绎不绝,趋之若鹜。买画的皆知他师承青城德高望重的画师白老先生。有时一作难求之时,温祺便会亲自到墨香斋坐候。顾颜还说,温祺那孩子虽有些性情孤冷,并非是不愿与人相处,实则是不善言谈。即使是替人作画,也均是隔着竹帘。来访者只能透过垂下的竹帘,隐约看到提笔作画的少年,并不曾一睹其真容。
顾颜虽是温祺的舅舅,但年岁却与他相差无几,算一轮还差个把个年头,他是翰林院下属四夷馆里的通事,专译朝贡国往来的文书。顾颜平日里喜好博览群书,性格更是简默端庄,与世无争。与自己的侄子不同,顾颜的面上时常挂着平易近人的温雅笑容,正所谓“相由心生”,连笑起来都是柔顺得能滴出水来。
皇城根儿下自有它的热闹,纵横交错的长街上车水马龙,数条大路川流不息,有着说不禁的衣香鬓影。街坊间各色食铺中飘出诱人的香味引得行客驻足垂涎,尤其是城南“焦圈王”的铺子外向来大排长龙,焦香酥脆的美味儿别说香飘百里萦绕鼻头了,就是隔着条街在罐子里好斗的蛐蛐也嗅着吱吱直叫。捏糖人的小贩走街串巷,捏好的糖人插在架子上五彩斑斓,栩栩如生,过往的孩子眼尖,吵嚷着要架子上的小玉兔,得到后欢喜地捧着,如获珍宝。
濮鉴喜欢人间,通宝也是,能沉沦在眼前这般纷繁热闹无处不透着勃勃生机的地方,谁还愿意管什么天规戒律。
“通宝,快去替我买点儿下酒的糕点,快点。”濮鉴一边抢过通宝怀里抱着的酒坛子,一边往通宝的手里胡乱塞了些铜板。
“下酒的糕点……”通宝挠了挠后脑勺,想到了市井之中那个卖不出桂花糕的呆兔子。
果然不出所料,兔子精化成的小女孩还站在西街的尽头,通宝的视线越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扑捉到了她的身影。
“啧,还真是瘦小呢。”他紧握着铜板穿过纷乱的街衢奔到她面前,还未站定就劈头便问:“小丫头,这一篮子要多少钱?”
低头瞧见竹篮里的一块块桂花酥被发黄的油纸精心包住,正面再盖上一张方方正正的红色的酥油纸,一根红线从四面将它捆起。小兔精懵懂地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通宝,又立刻埋下脑袋,口里轻轻嗫喏着:“我、我是……那个……这个……这个三、三……”通宝等得有些不耐烦,二话不说,索性把一把铜板全部塞到小兔精的脏兮兮的小手中:“按你这种卖法,哪还能卖得出去?”
清净的胡同里,三两只灰溜溜的小麻雀聚在顾宅门前,蹦跳着点着脑袋叨食吃。等濮鉴行至门外时,小麻雀扑腾着翅膀飞散开,可没飞几步又相继落了下来,继续找食吃。院墙上,顾颜家那只叫做白尾的狸花猫懒洋洋地趴在墙头,拖着一截儿白色的短尾悠闲地来回扫荡着。狸花猫见昨天那人又来了,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之后,便把脑袋埋进爪子圈成的窝窝里。
“喂,大肥猫,你潜到顾宅想做什么?”
噗通一声,狸花猫被访客突如其来的质问声惊得载倒翻到园内的墙角下。濮鉴正贴在矮墙的墙面上朝摔下去的千年老猫妖张望,桂花酥和一坛竹叶青酒则被堆放在不远处的墙角落里。
“你这只臭笨狗!”狸花猫一个激灵飞身而起,张牙舞爪地扑向濮鉴的脸,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的同时,也在濮鉴的脸上挠出了红红的猫爪血印子。
“啊!!痛痛痛!”濮鉴捂着脸鬼哭狼嚎,脸上是白尾挠得鲜红整齐的血口子。狸花猫拖着圆滚滚的身体不失优雅地落在方才卧着的地方,从容地舔舔爪子继续说:
“本大爷可是名正言顺地住进来的!倒是你这只臭笨狗,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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