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2 情的两端(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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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02情的两端(2)

“是不是被吓到了啊?”

李漱白的确是被这句话惊到咳嗽起来的,只不过,让他震惊的是这个声音

他听的很清楚,这是关晓宁的声音!

他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她就调皮地走过来了。

很显然,她还不知道被自己捉弄的人是他。

这么一想,他的心头涌出甜蜜的味道。

“啊——”关晓宁一下子惊坐在沙发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情形。

他咳嗽了几下,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擦着茶几上的水,故意绷着脸看着她。

此时的关晓宁,有种一头撞死在茶几上的冲动。她怎么可以在他面前表现的这么白痴?完蛋了完蛋了,他一定会认为她既不淑女还有些傻。这可怎么办啊?形象没法挽回了。

“那个,我,我没想到会是你——”她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见他擦桌子,也抽出几张纸巾帮忙。

“你倒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他淡淡笑了下,看了她一眼。

关晓宁不仅脸发烫,就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他看着她这样,全然忘记了这些日子的难受,笑着说:“没想到你还会捉弄别人啊!”

“对,对不起!”关晓宁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捏着,低声说。

李漱白却只是笑,并不说话。

“咦,宁宁来啦?”苏逸清从楼梯上下来,就看见关晓宁低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脑袋低的都快要到地上去了。

“你这是怎么了?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苏逸清讶异地走过去,弯下腰盯着关晓宁。

关晓宁抬起头,怒目而视,苏逸清惊了一下,却笑着说:“你这家伙——”

“哦,老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的宁宁。”苏逸清立刻意识到李漱白和关晓宁不认识,便介绍起来。

我家的宁宁?这个称呼,在李漱白听来有点怪怪的。可关晓宁很生气,苏逸清老是这么称呼她,搞得好像很暧昧一样。以前就算了,他怎么在李漱白面前还这么说?

苏逸清对关晓宁这个要吃掉他的眼神完全不解其意,愣愣地看着她。

李漱白坐在一旁,虽说不能看清楚关晓宁的全部表情,却也看出了一二——她在生气!

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生过气,李漱白不禁开始想,苏逸清的这个“我家的宁宁”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我堂哥而已!”关晓宁觉得现在和苏逸清斗气不是时候,给李漱白解释清楚才是最重要。

“堂哥?”李漱白看着关晓宁和苏逸清,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的疑惑。

“这当中,有点点复杂。”关晓宁尴尬地笑了下。

李漱白见她这样说,无声地笑着点点头。

“看样子,你们认识?”苏逸清坐到两人对面的沙发上,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关晓宁没说话,李漱白应道:“嗯,认识!”

“哇,宁宁,看来你混的不错啊!连父母官都认识了?”苏逸清笑道。

关晓宁赶紧起身,推着苏逸清就往厨房走,边走边对李漱白说:“对不起,我有话要对逸清哥说。”

李漱白看着他们两个离开客厅,嘴角漾开淡淡的笑意,无聊地端起水杯子喝水。

关晓宁把苏逸清推进厨房,然后向客厅望了一眼,低声对他说:“你乱说什么啊?”

“我什么话说的不对?”苏逸清背靠着冰箱,反问道。

“你——我懒得理你了!”她说着,气呼呼就往外走。

“宁宁——”苏逸清追了出去,一把拽住她的手,她赶忙甩开。

“你今天反应有点大。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苏逸清逼近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关晓宁脸一红,却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常会让苏逸清发现什么,便仰起脖子,盯着他,说道:“什么都没有!”

苏逸清直视着她的双眼,她丝毫没有闪躲,定定地盯着他。

“老苏——”坐在客厅里的李漱白叫了一声,将两人从对阵中拉回。

“既然关大夫过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请客!”李漱白起身走过来,对兄妹二人说。

“不,不了吧?”关晓宁道,看向苏逸清。

“没事,老李,你坐着,我这就打电话让他们送饭过来。我家宁宁的手艺很好,既然大家都认识了,改天让她下厨,请你吃饭!”苏逸清道。

关晓宁一直都很介意苏逸清对自己的这个称呼,现在在李漱白面前,就更介意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从小到大,自己从未在苏逸清面前占到过半点便宜,今天就是再怎么火大,也没办法。

“李市长,你请坐,我去给你泡茶。逸清哥这里有很多好茶叶——”关晓宁道。

“说的我跟土豪一样!”苏逸清道。

“我也想当土豪,老天爷不给机会!”关晓宁说道,好像完全不需要思考,直接就说出来了。

这样的关晓宁,是李漱白完全陌生的,他的心里,不禁生出深深的好奇。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羞涩的,虽然也很俏皮,可更多的是羞涩。而眼前的她则是个顽皮的小姑娘,毫不掩饰,就那么纯粹。

望着她那俏皮的模样,李漱白不禁失声笑了,他这一笑,让关晓宁顿时窘的不行,赶忙去给他泡茶。

苏逸清看了李漱白一眼,道:“这丫头,孩子气的不行。”

“妹妹在哥哥面前都是那样的,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没有妹妹呢!”李漱白拍了下苏逸清的胳膊。

苏逸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坏就坏在妹妹这个身份上了,明明就不是,为什么所有人都——

苏逸清给饭店打了个电话,点了几道三个人都喜欢的菜。而关晓宁,也端了一个盘子过来,里面放着三个杯子。她将一杯红茶放在李漱白面前,一杯银针放在苏逸清面前,而自己的则是一杯酸奶。李漱白含笑道谢,她笑嘻嘻地摇摇头。

“你怎么钻进来的?”苏逸清问关晓宁。

“我当然是有消息来源的,这个是秘密。”关晓宁将羽绒服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坐在两个男人对面的沙发上,说道。

“就你还说秘密?肯定是邱仲时那小子告密的吧!”苏逸清翘着腿,道。

“有那么衷心的手下,你就偷着乐吧!”关晓宁端起酸奶喝着,说道。

“那你跑来干嘛来了?”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偷偷的藏女人!”关晓宁话出口,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当着李漱白的面,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天,形象啊,全没了!

李漱白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兄妹二人斗嘴,脸上那淡淡的笑容,逐渐变得夸张起来,特别是听到关晓宁说来查女人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

苏逸清却是一脸无奈,深深叹了口气,对李漱白说:“这丫头长个脑袋都不知道干什么的!整天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关晓宁脸红红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习惯真是个坏东西,真让人讨厌。

“我这是正事,看到没,手机都带了。要是你这里藏着女人,我立刻照片卖给杂志社。我辛辛苦苦上一个月的班,只不过是你的几张照片的价钱。这么好的买卖,我干嘛不做?”关晓宁终于给自己想了个靠谱的说辞,为自己解脱。

苏逸清一脸的无奈,李漱白则已经笑的直不起身了。

“那个,”关晓宁不想自己被他们当做焦点来说,心里的好奇也生了出来。

两个男人同时盯着她,她笑了下,说:“逸清哥请李市长来家里,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啊?要不,我改天再过来——”

“没事没事,”李漱白摆摆手,微笑道,“我和逸清约好的,今天来他家里喝酒聊天,没什么事。”

“老李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只是来叙旧的。”苏逸清对关晓宁说。

“那,你们先聊,我去院子里看看。”关晓宁起身,道。

李漱白目送她拉开客厅通往后院的玻璃门离开,问苏逸清:“关大夫,就是你婶婶的——”

苏逸清点头,道:“嗯,她十二岁的时候跟着我婶婶来到我们家,待了两年就走了。”

“走了?”李漱白不解,又看了一眼院子。

“我那个堂妹芊芊,霸道的很,经常欺负宁宁,和宁宁妈妈的关系也特别不好。宁宁这家伙,唉,一个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干什么,在我家待了两年,就去了她爷爷家,再也没有回来苏家。”苏逸清叹道。

李漱白望向院子里的那个身影,心底沉了下来。

“当时她和芊芊两个人势如水火,两个大人也很难处理她们的问题。其实嘛,青春期的女孩子在一起,总有矛盾,何况是她们这种重新组合的家庭。可宁宁这丫头心思太敏感,她不想她妈妈难过,就主动提出离开苏家。我婶婶,你也见过,心地很好的人,就是太柔弱,宁宁总说她妈妈离开了别人的照顾就活不下去。”苏逸清道。

李漱白望着关晓宁的背影,沉默不言。

现在,他终于把关晓宁同苏逸清那个林黛玉似的深深联系起来,怪不得那晚看着照片很面熟。在他的记忆里,关晓宁的母亲是个很有涵养和风度的女人,虽然看着较弱,可透着浓浓的病态美。这一点,母女二人完全不像。虽说和关晓宁接触不是特别多,可在李漱白看来,关晓宁就是那种长在野地里的小草,不管头顶是阳光万里还是风雨交加,她似乎总能微笑着成长。

“你看着这丫头说话没头没脑的,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总是把难过的事藏在心里,却安慰别人努力生活。”苏逸清道。

李漱白笑了下,道:“你也被安慰过?”

苏逸清笑了,没说话。

这时,门铃响了,原来是饭店送外卖的服务生,苏逸清走出去开门。

是啊,怎么没有被她安慰过?在那些最艰难的年月,那张挂着眼泪的笑脸给了他多少的勇气,才让他努力到了今天。

院子里种的树,早已脱落了树叶,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关晓宁走到秋千边,并没有坐上去,而是轻轻摇动着秋千。

冷风吹着她的头发,呼啸着从耳畔掠过。

“外面太冷了,进屋吧!”李漱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的手顿住了。

“我今天过来和逸清聊天的,没想到碰上你了。”他走过来,望着她低垂的小脸,说道。

“我,我没想到你,你和逸清哥是同学——”她抬头看着他,低声道。

“我也没想到你就是逸清家那个小妹妹。”

她咧开嘴笑了下,旋即又低下头。

“好了,进去吧,晚饭已经到了。”他说,关晓宁便跟着他一起往客厅的方向走。

“现在想想,真是很神奇。”他说。

“你指的是——”关晓宁看着他,问。

“当初和你一起打球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球路很熟悉,很像是逸清的打法,原来是他教你的。”他停下脚步,微微笑着说道。

关晓宁有点尴尬,说:“要是我早知道你和逸清哥是对手的话,就不会自不量力地跟你打了。”

他无声地笑着,继续往前走,又问:“那你喝酒,也是跟他学的?”

关晓宁摇头。

“我记得有位哲人说,你用什么样的眼睛去看世界,世界就会给你展现什么样子。”他突然说。

关晓宁不解,望着他。

“幸好,我们的眼睛都能看到美好!”他说完,对她笑了下,就拉开了通往客厅的玻璃门。

关晓宁不懂他为什么说这些话,可是,心里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同样是半杯牛奶,乐观的人看到的是满的那一半,悲观的人却看到的是空的那一半。这和看世界的眼前都是同样的道理,她一直想看到美好的世界,尽管总要去面对很多的悲伤和痛苦以及无助,却总是心怀美好的希望。所以,即便母亲的第二次婚姻带给关晓宁自己那么多不好的经历,她却还在期待着拥有美好的爱情。而她一直等待的美好,就在他的身上。

想到此,她快步跟了进去。

“哥,我们在哪里吃饭?”关晓宁走进客厅,问苏逸清道。

“餐厅吧。你去拿碗盛米饭。”苏逸清道。

李漱白从洗手间洗了手出来,看着苏逸清和关晓宁在餐桌上摆出美味佳肴,不禁赞道:“看起来很美味啊!”

“如果让我吃火锅就更好了,可惜啊,逸清哥的房子里不能做。”关晓宁叹道。

“我什么时候亏待你了?”苏逸清道。

关晓宁嘻嘻笑着,不说话。

“明天你休息吧?”苏逸清问她道。

“嗯,我后天值班。”

“明天哥带你出去玩,我们去明南山滑雪。”苏逸清道。

“我不想去,摔伤了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什么?”苏逸清又说。

“你还好意思说,去年你就说了同样的话,然后逼着我从那个坡上往下滑,结果,结果我的胳膊差点骨折啊!”关晓宁抗议道。

苏逸清下意识地摸摸鼻尖,低下头,听见李漱白的笑声,他才抬头看着关晓宁,道:“好了好了,谁叫你那么笨,最后还不是我救了你吗?”

关晓宁坐下身,道:“反正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

李漱白哈哈笑着,拍着苏逸清的肩,道:“没想到你的信誉越来越差了。”

苏逸清叹了口气,说:“我这是为了教育她——”

“等你将来有了小孩,看你怎么教育。”关晓宁道。

“关于小孩的教育,等我到了那一天,一定找老李请教!”苏逸清道。

“你们两个人争,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退出。”李漱白笑道。

“唉,没办法,这丫头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一见面就是挤兑我。”苏逸清叹道,又问李漱白,“想喝什么酒?”

“你们男人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没事了吗?喝酒对身体那么不好——”关晓宁突然插话道。

李漱白无声笑着,苏逸清却说:“我们除了喝酒就是聊女人,你要听吗?”

关晓宁脸一红,盯着苏逸清道:“你别把别人都想的和你一样,就你喜欢——”

“老李,告诉她,这世上最让男人有征服欲的是什么?”苏逸清的右手搭在李漱白的肩上,望着关晓宁。

李漱白假咳一声,道:“我说了我退出你们的争论。”

关晓宁得意地笑了,冲苏逸清扬扬眉。

“不如我们今天就别喝酒了,吃完饭玩玩牌?”李漱白建议道。

关晓宁忙点头。

苏逸清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好像自己掉进了这两个人挖的坑里?

餐桌上,苏逸清坐在中间,关晓宁和李漱白在他的左右手两边面对面坐着。

两个男人说说话,关晓宁只是坐在一边吃自己,根本不参与。他们聊的话题,无非是些男人喜欢的,政治、经济、军事什么的。这样的苏逸清是陌生的,李漱白更加不同。

原来男人的世界是这样的啊!

苏逸清看着她凝重的表情,沉默了片刻,拍拍她的肩,笑道:“你这丫头,脑袋里好好想病例就行了,这些话题,只不过是男人打发时间的。”

“这些国家大事,又由不得我们老百姓做主。我只希望每个来到我们科的病人最后都康复出院,希望他们能够配合治疗,希望病人和医生可以互相信任——”关晓宁双手合十,道。

李漱白看着她这样子,不由得笑了。

“很多事情不能去想,一想就好绝望!”关晓宁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李漱白看着她,问:“比如什么事?”

“医患关系啊!我每天都要面临这个问题。”关晓宁道。

两个男人都放下筷子,望着她。

“身为医生,总是希望病人可以康复吧,可为什么我们不能安安静静地治疗疾病?为什么不能少一点名利争斗,多花一点精力去关注病人和疾病本身?科主任们,为了我们全科室所有医生护士的津贴还有医院的任务,必须想办法去找钱。医生的权利就只有开药,用药品的钱来给我们发钱。开的药贵了多了,对病人也是负担,结果就导致老百姓看不起病,有病也不愿去医院,即便是来了医院,医生开了检查单和药品,病人就会怀疑医生是为了赚钱而让他们做一些不必要的检查,用一些不必要的药品。再加上现在百度的强大,有些病人直接找百度,来看医生的时候,讲一大堆专业的知识,要是医生说的和百度的不一样,就觉得医生在乱讲,有的病人和家属甚至指导医生怎么看病。这样的行为,让医生真是很无奈。唉,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大众对疾病的了解程度加深,也会促进医生们更加认真对待患者,那些想糊弄人的医生就糊弄不了了。”关晓宁放下筷子,盯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两个人都不说话。

“国家规定医院是非营利性单位,我们医院一张普通病床的床位费一天24块,现在哪有这么便宜的住宿?还不用付水电暖的费用。这些花费,包括清洁工的费用,都要医院来出。一个专家的门诊挂号6块,普通号4块,一个医生坐诊半天,要看二三十个人,有时候要五六十个人,四个小时要看那么多病人,还有复查病人,收挂号费里,医生连一半都拿不到。病人那么多,每个人都要认真治疗,不能出差错,一个病人连五分钟都分不到,哪里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病人的心理状况?可是,身体的病症,往往和人的心理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对病人的疏忽,导致病人的不满,而我们又缺乏专业的心理医生对病人做心理疏导。医患出了问题,医疗纠纷的调节又很少介入,甚至有些处理医疗纠纷的专家组,就和事件有很大的利益关系,很难做到公正评判,结果导致矛盾越来越尖锐,导致医生和病患之间的信任度越来越低。双方互不信任,怎么会有良好的治疗效果呢?”关晓宁情绪有些激动,苏逸清给她倒了杯水,她端起来喝了一口,接着说。

“也有医生只知道赚钱,根本不把人的生命当回事,可是,那样的人能在医疗系统存在,难道不是医疗制度的问题吗?有些医生明明就是误诊致使病人失去生命,医院却采取包庇的态度。当然,人都会犯错,医生也会犯错,可是面对着人的生命,即便有些错误不可避免,医生也必须认真对待病患,尽量减少失误引起的病症加重和死亡事件的发生。如果不能加强对医生队伍的监管和彻底执行对医疗事故的问责制度,很多无良的医生是不会把病人利益摆在首位去考虑。”

关晓宁说完,声音降低了,道:“这些事,就像‘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那个一样,根本不能去想,想来想去,都是无解。”

两个男人都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她盯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低声道:“我,你们是不是嫌我说太多了?”

苏逸清摇摇头,道:“宁宁,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

关晓宁和李漱白都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别当医生了,压力那么大的,还有危险。到苏氏来,随便做什么工作都行,你那么聪明的,学起来很快的,薪水肯定比你现在的高——”苏逸清看着她,说。

关晓宁看了李漱白一眼,本来挺直的背,微微弯了下去,道:“我觉得当医生很好,我喜欢当医生,我喜欢我们科室的同事,我喜欢那个环境。”

“可是——”苏逸清道。

“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没事的,只是发神经抱怨一下。”她笑了笑,道,“很多人都会抱怨自己的工作啊,抱怨完了还不是继续去做了吗?你也是啊,你忘了你以前抱怨工作有多累了?你看你现在还不是干的不亦乐乎?”

苏逸清不语。

关晓宁看着李漱白,道:“李市长也是吧,也有抱怨的时候吧?”

李漱白含笑点头,道:“不管怎么抱怨,该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少的要去做。”

“是啊,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大多数病人和家属都是好人,都是理智的,只要我认真工作,问心无愧,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关晓宁安慰苏逸清道。

苏逸清无可奈何,尽管知道她不会接受自己的建议,可他还是忍不住要说。

“说来说去,都是你们没做好。”他突然对着李漱白说。

李漱白无奈地笑了下,沉默好一会,说:“有了问题,全都归罪到政府和制度身上很简单,可是,抱怨之后怎么办呢?”他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们国家这些年经济快速增长,体制的革新与经济发展相比,几乎是没有动作。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基础已经变了,上层的体制也要改变,可是,经济发展太快,我们的体制来不及改变,而且,我们的国情和别国不同,修改法律法规方面,很难找到参照。即便找到了参照,因为我们国家太大,人口众多,任何一个小的修改,都会影响全国的每一个老百姓,这样一来,就必须要慎之又慎。当然,我们政府机构办事效率低下,以及领导干部的思想认识落后,也是造成现在这所有乱象的因由。转变政府职能,让政府从管理变成服务性质,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什么?因为放弃管理就意味着放弃权利,而这么多年的改革开放,整个国家从上到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利益既得团体,这些人依靠集权制得到了许多的利益,不管是政治的还是经济的。进行体制改革,伤害的是这些人的利益,你们想想,这些人会让政府改革吗?所以,不管是哪个行业的改革,现在都是举步维艰,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中央,也不见得敢对现行体制动大手术。因为,一旦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后果,没有人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中日战争一样,现在没有人敢说对日开战,因为我们对于战争的结局没有把握,一旦失败,三十年的改革成果就将付诸东流,甚至我们的国家还会因此遭受更多的灾难。面对日本政府的挑衅,我们只能在外交层面应对,却不能动用军队。”

他说着,看向关晓宁,道:“说到医疗改革,我们的医疗问题岂止医患问题和以药养医这么简单?医疗资源分配的不平衡,不管是地域性的还是阶层性的,都是亟需解决的。大医院人满为患,基层医院却门可罗雀,为什么即便是得个感冒,病人们都愿意去大医院挤着?就是因为先进的硬件设施和优秀的医疗队伍太过集中在大医院。为什么会这样?这当然和我们政府对大医院的扶持分不开,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医疗队伍建设的断层。”

关晓宁静静地望着他。

“你说你读了五年本科三年硕士,然后进行了无数的临床实习才成为了医生,可是,这样的培养方式,根本不足以培养出优秀的医生。我们现在的医学院教育,还是大跃进式的,很难出精品,这也是为什么病人们有了病都喜欢去大医院的缘故,根本原因在于基层医院的医生和医院条件很难为病人提供真正良好的医疗服务。这也涉及到你之前说的信任问题。即便是在大医院,普通门诊和专家门诊的病人数,不是也差别很大吗?”

“可是这种信任,不可能一朝一夕或者仅凭法令就可以建立。”关晓宁接着他的话说。

李漱白淡淡笑了下,点头道:“政府的政策有偏差,引导有误,医生队伍良莠不齐,还有病人本身,大家都有责任。如果要究责的话,我们所有的人都要承担。这些因素互相影响,造成恶性循环,以至于造成今天这样的困境。”

“照你这么说,就是没有办法了?”苏逸清问道。

“办法,我想,应该有。就像是抽丝剥茧一样,想要彻底解决问题,需要很长的时间和耐心,全社会都要配合。我们国家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和聪明的大脑,相信他们会想到解决的办法。”李漱白解释道,他沉默片刻,又说,“现在的社会问题又多又复杂,人们对现行体制和政府的怨声也很重,可能主要还是缺乏社会公平吧!”

关晓宁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发现水凉了,这才想起来好半天都没给大家的杯子里加热水,便起身赶忙加水。

“是啊,如果这个社会可以公平一些的话,我们每个人做事都会更简单一些,也会有更多的年轻人获得成功。”苏逸清叹道。

李漱白点头。

“所以说,漱白,你可要好好的,千万别被那帮人挤下去了!”苏逸清盯着李漱白,认真地说。

李漱白讶然,旋即笑了,不语。

关晓宁端着茶过来,道:“逸清哥,你今天没喝酒,怎么说的话跟醉了的一样?”

苏逸清含笑不语。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吃菜,说话说的菜都凉了。”李漱白道。

关晓宁低头不语,慢慢吃菜。

过了一会儿,苏逸清盯着她,不解地说:“关晓宁,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吃饭最文静的一次。”

关晓宁被他说的脸红,嘟囔道:“我一直都很文静。”

“不会是发烧了吧?”苏逸清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赶忙一侧身,躲开了,继续低头吃菜,却不小心夹到一块生姜,咬了一口才发现,却不愿对面坐着的人注意到自己的窘况,便硬着头皮把那片生姜咽了下去。

苏逸清越发觉得关晓宁的举动很是陌生,突然瞥了旁边的李漱白一眼,心想,莫非是因为有客人在的缘故?哦,也是,毕竟李漱白是外人嘛,她肯定不能像平时那样和自己抢东西吃。

这么给了自己一个解释之后,苏逸清继续和李漱白聊了起来。

就在这时,关晓宁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打开一看,是沈家琛,便下意识地看了李漱白一眼,而李漱白也抬眼看了她一下又转过头和苏逸清说话。

原来是沈家琛跟她说,他父母明天要带着圆圆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寿宴,平安夜约好的事就只能泡汤了。

“真是抱歉,我也是刚刚进家门才听我爸妈说的。”沈家琛道。

关晓宁已经忘记这件事了,现在听沈家琛跟她道歉,反而觉得心虚,便安慰他说:“没关系,既然你们家有事,只能算了。”

“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没办法,我明天也得跟着去。”沈家琛说。

“哦,是很重要的人吗?”关晓宁问。

“是我姐的外婆,老人家九十岁的寿辰,家里人都要去。”沈家琛道。

“这是好事情啊,九十岁的寿辰一定要儿孙们一起庆祝的。”

李漱白好像听见关晓宁说的话,往她的方向看去,心下怀疑她是不是在接沈家琛的电话。

关晓宁和沈家琛聊了两句就挂了,然后走回餐桌。

李漱白装作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她,却见她好像在思考什么,这种场合,他又不好问什么。

“宁宁,我们明天去给你庆祝生日吧!”苏逸清道。

李漱白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关晓宁。

关晓宁的心,突然砰砰乱跳起来,她不敢看李漱白,便端着杯子喝水,说道:“早跟你说算了的,我才不想庆祝什么生日。”

“你这丫头怎么现在变得矫情起来了?以前哪一年不是提前几个月就跟我预定生日礼物,现在——”苏逸清对于关晓宁的反常有点不理解,笑着说道。

关晓宁的脸烫烫的,争辩道:“我才没有——”可是,苏逸清说的是事实,她这样否认还是难免会心虚,便低声道:“年轻的时候过生日是件开心的事,现在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谁喜欢过生日啊?”

两个男人都忍不住笑了,李漱白始终不说话,苏逸清却说:“年纪轻轻的,说话跟个老太婆一样。”

“其实,年纪并不是绝对的,你没必要为了这个不开心。生日是很特别的一天,一定要好好过才行。”李漱白接着说,望着关晓宁的两只眼睛熠熠生辉。

关晓宁被他看的乱了芳心,虽然他此刻的眼神很平和,可她还是觉得脸上热乎乎的。

“嗯,老李说的对。后天是你生日,既然你要值班,那我明天陪你庆祝,晚饭嘛,你想去哪里?我现在就打电话订。”苏逸清道。

“等会再说啦!”当着李漱白的面,关晓宁突然不习惯被苏逸清这样宠着了。

这样的话说出口,她又觉得太伤害苏逸清了,毕竟,他赶着她生日的时候来江城就是为了陪她度过这一天的——

“我还没想好,明天再决定吧,怎么样?”关晓宁望着苏逸清,柔声道。

苏逸清只觉得关晓宁今天怪怪的,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出到底因为什么,便淡淡笑着点点头。

李漱白看着他们两个,心中也有奇怪的感觉。苏逸清对关晓宁的关爱,似乎,已经超越了兄妹的范畴,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兄妹。

他不想再往下想了,家琛跟他明确的说出对她的感情,有家琛一个就够他头疼的了,哪有其他的精力去思考面前这一对兄妹之间是不是纯粹的亲情?

不管是谁,都需要她自己来选择不是吗?

不管是谁,都是爱她的,不是吗?

他抬头向对面看去,却发现她的视线也过来了。

她的眼神中,惊讶又害羞,一看到他就赶忙低下头了。

当着苏逸清的面,李漱白又不好对她说什么,只好礼貌地笑了下。而苏逸清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就离开座位了。

“逸清这些年真是够忙的。”李漱白道。

“是啊,苏家也是因为他,才发展的这么快吧!”关晓宁朝着客厅里苏逸清的方向看了一眼,说。

李漱白没说话,苏逸清和他说过苏家继承人的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家琛的画廊,好像进展还可以。”他说。

“装修的速度挺慢的,效果图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等真的装修完了,应该会很好吧!”关晓宁道。

“难得那家伙可以认真做事。”李漱白笑了下,说。

“其实,我觉得他还是很认真的,看他以前拍的那些照片就能感觉到,他观察事物很细致,而且,很专注——”她说着,看着他,顿了会儿,又说,“他可能一直都很认真——”

李漱白没想到她会这样评价沈家琛,这种评价,和平时大家对沈家琛的看法完全不同。是她观察力独特,还是别的原因?

这些日子,因为家琛那句话,李漱白一直未能主动和关晓宁联系,现在即便是这样和她面对面坐着,他也无法将家琛的存在彻底忽略。

晚饭后,两个男人在客厅里聊天,关晓宁去厨房收拾晚饭的战场。收拾完了,就想着要不要离开,可是又舍不得走。这几天,李漱白没有和她有任何联系,这让她的内心忐忑不定,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那个围巾的事对她有看法,想问又不好问。想来想去,又觉得他应该不会记着那件事,可即便把自己说服了,思念的心还是无法控制。

听着苏逸清和李漱白开怀畅聊,她趴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渐渐露出笑脸。

“大男人说话,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苏逸清见她坐在对面笑,说道。

“我准备回去啊,稍微歇会儿而已。”关晓宁道。

李漱白抬手看了下表,道:“都这个时间了。”

“你也要走?”苏逸清道。

李漱白笑了下,说:“你不是要待好几天吗?咱们改天找个时间打球去,既然关大夫要走,我顺便送送她,大晚上的,这里也不好打车,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关晓宁没想到李漱白主动提出要送她,一下子愣住了。毕竟和李漱白是十几年的老朋友,苏逸清却没想太多,便说:“还是我开车送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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