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头脑很清楚、很有说服力的人,而且他创造的信仰有社会根基。他的信仰,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简朴、克己、友爱,类似于清教徒的那一套。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穷,所以愿意通过节俭的生活和相互帮助来活下去,有一度甚至试过集中管理财产;在那个时候,这是唯一的能让大家一起过得好的方法。
他聪明得很,既然创造了信仰,那就不能只是一些处世修身的方式,一定要把它抽象化、神秘化才能得到群众的膜拜。从社会学的角度看,信仰的其中一个部分就是隐喻,例如镜子。马宇非说,镜子里的影像,是没有根基的繁衍,如果把两个镜子相对,中间的人就会繁衍出无尽的自己来。让自己放大、增加,这是虚幻的,是亵渎的。所有跟最原始需求无关的东西,都是镜子里的影像,是没有必要的膨胀,因此人一定要提防镜子的诱惑,不要去追求本分外的财富、爱、寿命。
砸镜子跳大神,就是这样来的。这里面的道理很复杂,但屯民也不管这许多,只要听上去有道理就行;其实仪式最重要的,是仪式本身,那砸镜子的凶悍动作、声音震慑了很多人,包括我,到现在,还怕着戴着大红围巾的马宇非呢。”
☆、男孩
风一吹,火炉里的灰烬飘散开来,夹带着乔木生留下的器物和爱怨纠葛,像是飞蛾的残骸,火光一灭,就无主地漂浮在米屯的空气中。
蓝田和老猫呛得咳嗽起来,等咳完了,眼睛就噙着水了,就算不伤心,也跟哭过了一样。
葬礼照例是有饭的,屯民们都鱼贯地走去哈娘家的院子里,只有蓝田和老猫,逆着人流走往台阶的方向。
老猫道:“马宇非怎么不自己下来跳大神,乔木生也算是这里的长老吧?”
“他很久都没有露面了,是不是还活着,连屯里的人都不知道呢。”说着他们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老猫想了想:“肯定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
老猫耸了耸肩:“感觉。就是'上面有人'的感觉,他一定常常看着底下,看下面的人在做着什么。”
蓝田无端地感到了一种恐怖,抬头看上面,真有了被注视的感觉。这个视线没有情绪,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或许还是带着笑的,但它既不会侵犯你,也不会对你施以援手,因为它凌驾于你。蓝田想起了马宇非年轻时的脸孔,就觉得这视线有了实体,他像老猫那样,突然对马宇非感到了好奇,想要见一见他。
老猫道:“这里的房子不一样了,是砖头水泥的。”他们走到了台阶的三分一处,这一片的屋宇要比下面密集得多。
“嗯,这一片的居民大都是后来搬进米屯的,那时候人不那么穷了,厨房开始铺瓷砖,也有抽水马桶。也就是那个时候,马宇非开始隐居,很少下山来了,”
“他的那套没人信了吗?”老猫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过时了。刚建村时,人找不到工作,饿一顿饱一顿的,他组织大家一起开垦土地,收成作为公粮,还建了公共食堂,无论是强者弱者小孩老人,每个人都吃上了饭,当然大家都是信服的。后来生活越来越好,人开始有了积蓄,甚至发了家致了富,就不肯再给别人种地了。
“外面的世界在变化,有了电视、汽车、电脑、手机,就像他说的镜子那样,一个人平白地把自己复制成了好多个,变成了多重身份的人。马宇非真是非常有智慧,他早就预知了世界会变得怎样,但他没有能力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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