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窿,可墨汁呢?还在往下流,甚至还会把咱的兵器都给沾染上些墨迹……”
“还有朕的桌案。”
康熙没好气地加了一句,轻敲了两下那张已经滴上墨渍的御案。胤祺面色微僵,这才反应过来那墨水已经冲破了宣纸的阻碍,正往自家皇阿玛的桌子上汇聚,忙一把揉了那团宣纸殷勤地擦着桌子,口中却是从善如流地接着说了下去:“对,还有桌案。这桌案就像是那些个无辜之人,明明什么都没招惹,就被平白泼下来一盆脏水……”
“行了行了,再擦朕这桌子都要叫你给擦成黑白花儿的了。”
康熙捏着扇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他额顶,眼里已带了淡淡笑意,却仍故意虎着脸继续道:“连劝个谏都没正行,接着说!”
“诶。”胤祺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句,又端肃了神色认真道:“以杀止杀千古不易,可那也得先是‘杀’,才能同样用‘杀’来止。笔墨可化作刀兵,然刀兵却不可充当笔墨,秦始皇昔日焚书坑儒,为的也是杀一儆百,却引起了天下人的强烈反弹。如今大办一个南山案,看着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日后却只会贻害无穷,甚至动摇我大清根基……皇阿玛可相信?”
“朕几时不信过你?”康熙的神色间显然已可见几分动摇,微蹙了眉迎上他的目光,沉吟片刻才握了这个儿子的腕子,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你可是……曾见过什么?”
这话儿叫外人听了注定难免云里雾里,胤祺自个儿却是能听得懂的。这些年他没少用自己能预见将来的事儿这个说法来忽悠自家皇阿玛,也正是因为这个,这一回插手南山案他才有着几分把握,当下微垂了眸黯然道:“儿子曾见过——多年之后,文字狱已至猖狂。官员相互构陷,皆以子虚乌有、牵强附会之事置政敌于死地,动辄抄家灭族。更有县里狱卒横行作威作福,凡是曾有私下里冲突仇恨的,便以‘吟反诗’之罪名罚没家产,充军流放,致使人人自危文坛凋敝……”
“岂有此理!”康熙听得心中愕然,只觉胸口一片滔天怒意,猛地一巴掌拍在案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皇阿玛可听过——楚王好细腰,故宫中多饿死?”
胤祺倒是不怕自家皇阿玛发火儿,只是静静望着他,平静地把最后一句台词念完——其实他自个儿都没听过这一个典故,作为一个写作文从来都凑不到八百字的偏科型学霸,要他完整的憋出这么一段儿有条有理的谏言简直还不如要了他的命。这些都是昨儿晚上李光地战战兢兢给他写出来的,写完还一个劲儿地含泪追问他可真会如此,闹得整日里惯好装神弄鬼的五阿哥也觉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忙尽力安抚了一番,只说是自个儿故意夸大了才给勉强哄好,也是头疼得不行。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一本破书,要是这样儿都不能把这事儿给忽悠过去,他就真只能想想办法给自家皇阿玛卖个萌了。
康熙静静地盯着那一团被胤祺揉烂了的宣纸,眼中的怒意慢慢消散,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道:“不能用兵戈止,又能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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