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你先回去吧,师父还想陪陪公主。”代青凝视着上官紫的画像,朝寒初蓝轻轻地挥了挥手。知道他对自己婆婆的感情,寒初蓝也没有多说什么,抱着那一大叠的帐册,默默地退出了流云院的正堂屋,从那道半月形的拱门回到了长风苑。
代青让她不用再易容,她也就没有再回到食福酒楼里,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烛台前坐下,就开始翻看着那一大叠的帐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又先拿来一本书,在那本书的后面写下了“千泽,我想你!”。
这一次,她不再用“同上”来代替。
望着摇曳的烛火,寒初蓝有些许的出神,她想到了远方的千泽。
夫妻俩成亲大半载,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左右,她十分怀念那三个月的时间,渴望着与他天长地久,再也不分离。不过想到他身上背负着的责任,寒初蓝唯有压下相思,逼着自己学会面对孤独与思念。
上官紫的商业王国真的让寒初蓝看得眼花缭乱,她的婆婆堪称经商天才绝对不为过,她始终想不明白,婆婆身为皇家公主,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怎么就会经商?或许上官紫名下有大量的财富,说不定也是她招人嫉妒,遭人置她于死地的原因之一呢。
从她提前把凤凰令和帐册都给了代青,可以看出肖想她商业王国的人肯定存在,那道凤凰令或许是别人想要的,她害怕自己守不住,便提前把重要的东西先交给了代青,以代青一身傲世的武功,谁能从代青身上夺得凤凰令?
猜想到这些后,寒初蓝一颗心通寒。
为人性的贪婪心寒,为人心的险恶心寒。
每一本帐册便是一个行业的经营帐册,在这个年代里,凡是能赚钱的行业,都有涉及。
帐册太多,寒初蓝无法一下子看完,她便先把每一本帐册的名字大概地浏览一遍,当她看到“地册”的时候,有点好奇这本地册是什么东西,便翻开来看,一看她就两眼放光,就像她当初等到杨庭轩主动来找她的时候一样,两眼大放光彩。
原来地册是土地的帐册。
上官紫也像寒初蓝在乡下那般,喜欢购买无主荒地。
寒初蓝资金有限,买来的无主荒地不过数百亩,都种了菜,如今虽然再添一些,却是和杨庭轩合伙的,怀云的来信已收到,在信中告诉她,这次和杨庭轩合伙购买清水县邻县等地方的无主荒地一共六百亩,杨庭轩拥有四百亩,怀云的钱只够买下两百亩。所以说寒初蓝现在拥有的地才五六百亩,在古代人少地多的情况下,她拥有的田地在富人当中,并不算多。
上官紫不一样,她是公主,她有的是财富。再者夜沐当初也像夜千泽那般疼爱她,宠她在心尖上,她要做什么,夜沐都支持她。所以她在京城郊外,购买了很多无主荒地,还有新城那里也有大量的土地,新城距离帝都最近,繁荣自不必说,但城里繁荣,城外依旧和乡下一般,百姓们靠着种田种地过日子,没有田地的便租来种。
上官紫的地便是租给别人耕种,每年收点租。
寒初蓝对土地的使用最感兴趣,她怀念在乡下种菜的日子,她是个地道的农村人,对田地怀着特殊的感情。就算人在帝都,也开了酒楼,目标是让酒楼分号遍布全国,其实她最喜欢的还是种田种菜种红薯。
细细地翻看着帐册的记录,寒初蓝不知道是谁在记着帐册,但帐做得很清楚,数目分明。每一年,每一季度,一亩田地收租多少,都有记载,就连佃农收成多少,也都有详细记载。还有谁租种哪里的田地,租种了多少亩,租种年限是多少,什么时候到期,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拿来炭笔,寒初蓝先把租种年限到期的打上个勾。她可以利用那些到期的田地又种上蔬菜瓜果,回到她在乡下的农妻生活。
既然上官紫的暗卫隐在各处,她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在她的蔬菜里下毒害她,她更会像在张家村时一样,请人看守着菜地。
如果不是春耕已经开始,她想种水稻的,既然春耕已经开始,她想种水稻已经来不及了,就先种菜吧,等到第二季水稻开始耕种时,她改菜地为农田,种一季度的水稻,种过菜的田地再改为稻田,生长得特别的好。她在二十一世纪里亲眼见证过,她所在的那个镇里,就有很多村子的稻田租给别人当菜地使用,现代的人生活条件好了,乡下人也有很多不种田了,但田荒着又可惜,有人承包他们的田来种菜,他们每年收点租,也不算荒废田地。而菜场里的人,种一段时间的菜后,就会种上一季度的水稻,菜场里的人根本不需要施肥,那些水稻也比别人的长得好,因为种菜时下了不少的肥,土地变得极其肥沃。
再者一块地,不能一直种一样东西,否则种到最后,那些植物就会病变,有些人用一块地种花生,刚开始种,收成太好,但一直在那块地种,越到后面收成越差,甚至发瘟,让你一点收成都没有。在这个时候,要么把那地荒上两年,要么就改种其他改变一下土质。种菜的,种上一段时间后,改种水稻,或者种红薯,花生等,变换一下,再重新种回蔬菜。
租期未到的,就继续租给别人。
翻看完土地的帐册后,寒初蓝便开始计算一共有多么地的租期是满的。
一共也就四户佃农的租期满了,他们没有再继续租下去,应该是换地儿了,帝都生活压力太大,靠着租种土地过日子是有点困难。其他地方虽然不及帝都繁华,但人口少,土地多,他们换个地儿长期定居,只要在当地官府里入个户籍,依照大星的律例,还能从官府那里分到一些薄田,哪怕是薄田,至少是自己的田产,要是有些积蓄的,则可以自己买些田产,自此安居乐业,也好过在帝都拼搏一生,连间屋都建不起来。
再说了古代的稻田产量低,一亩田不过产米两石到三石,一年两季,也不过是五六石的产量,遇着大丰收年也才石,二十亩田得米四十石到六十石之间,除去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再交租,余下的拿去变卖,一石米在米行的价格是一两银,但农民把米卖出去时,一石米是得不到一两银的,一年下来最多也就是进帐二十几两银,这还是丰收年的收成,如果遇到收成不好,一年能赚十几两银就很不错了。在帝都,这样的年收入,真心过不下去,要是在张家村那样的地区,一年有这样的收入,日子倒是能过得有滋有味的。
这也是那四户佃农在租期满后选择离开帝都的主要原因。
每户佃农租种二十亩地,四户一共是八十亩,只有六十亩是集中在一起的,另外二十亩则四分五裂。寒初蓝决定把那集中到一起的六十亩地种上蔬菜瓜果以供城里人的需要,她在种菜方面也算有点心得了。另外二十亩被四分五裂的地就种些红薯,玉米,也不会浪费。红薯在乡下通常是贫苦百姓的口粮呢,虽然卖价很低,但它量重。
她在张家村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就是晒红薯干片,不是生晒而是煮熟了红薯,剥掉薯皮,然后用刀把红薯切成一块一块的,铺摆在簸箕上,在阳光底下晒,晒干后便成了红薯片,不过未加工过的红薯片晒干后虽然好吃,却很干硬,显得特别的耐吃。
如今贵为摄政王府世子妃的寒初蓝,还在想着种田种菜,会让整个帝都的贵族笑话她狗改不了吃屎,经过代青的提点后,寒初蓝如梦初醒,不想再隐身当奸商,她想做什么,就甩开膀子去做,就算有人要陷害她,她隐身,难道就不会有吗?还不如光明正大。她就是改不了老本行,就是喜欢种田种地,如何?走自己的路,管别人怎么说。
其实跟着夜千泽回到帝都后,寒初蓝已经觉得自己被帝都吞噬,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充满自信,敢作敢当的寒初蓝了,而是处处小心翼翼,想什么都受到阴谋算计的局限,老想着如何去避开,行事作风,就显得拘谨,她整个人也就被改变了。
阴谋算计会来的总是会来,她要做的只能是防范。
寒初蓝在房里看着帐册,还留在流云院里的代青,却和一个人在说着话,那个人背对着代青,在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夜里,那个人还披着那件红色的披风,却不是狐裘披风。
“你总算回来了。”
那个人低叹一声,轻轻地说道,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温和而动听。
“蓝儿在宫里遭到暗算,我能不回来吗。”
“如果不是蓝儿,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吗?”那女子的话里带着些许的幽怨,也夹着些许的无奈。
代青并没有看着她,依旧专注地看着上官紫的画像,淡冷地说道:“如果蓝儿不需要代青调教,代青是不会回来的。泽儿是公主唯一的血脉,泽儿视若生命的妻子是蓝儿,在泽儿不在的时候,蓝儿便是代青要保护的对象。”
“你的心里永远都只有她吗?”
女子又低叹着气。
“代青这一生都是为了公主而存在。哪怕公主仙逝了,在代青心里,她也永远存活着。”
女子不说话了,又是阵阵长叹。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又岂是一个上官紫?她只怨遇上他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再爱的机会。
“夜深了,你回去吧,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代青淡冷地答着:“咱们是朋友,朋友关心朋友很正常。”
女子苦笑,“我就知道这是奢望。”说着,她钻到桌子底下去,在地板上轻敲了两天,地板便自动往旁边弹推开一个刚好可以容进一个人的出口,这是地道的出口,女子就是从地道进来的。女子进了地道后,那道地板门便自动合上,如同夜沐书房里的暗柜一般,表面看去,就是墙和地板,没有人知道其中暗藏玄机。
另一端,楚王府。
接到密报,自己派出去截杀夜千泽的四千名亲兵,死伤惨重,而夜千泽一兵一卒都没有损失,夜宸重重地一拳捶打在案台上,脸色阴沉得吓人。
自从知道夜千泽还活着开始,他布下的局,就没有一次能完满成功的。
最先在客栈里给寒初蓝下了剧毒,本来是成功的了,没想到最后寒初蓝身上的剧毒竟然让元缺给破解了,那种毒,他都是只有毒药而没有解药的,就是不知道元缺是如何给寒初蓝解了那种毒的。除了寒初蓝身上的毒被破解之外,他用心策划的一切也被夜千泽识破了,他本来是想误导夜千泽,让夜千泽以为是太皇太后对寒初蓝下毒,这样夜千泽回京后就会和太皇太后杠上,结果失败。
他安排到夜沐身边的人,在回京的路上,又被夜千泽识破,杀之。让他在后来无法再掌握到夜千泽的行踪,还白跑一趟晋渊城,浪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回京后,他暂时没有动作,直到夜千泽离京,他才对寒初蓝下手,可又失败了,寒初蓝竟然会游泳,不仅没有死,还让她听到了若安的名字。虽说寒初蓝没有证据证明她遇到的若安就是他身边的若安,但摄政王府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寒初蓝警惕防备心更浓。这样就算了,代青竟然重回帝都。
他担心自己隐忍几十年,所做的一切,会随着寒初蓝的出现,代青的回来,一步一步地被识破,被瓦解,那样的话,他这一辈子的努力就白费了,他的国家也休想入主中原。唯一让他稍微满意的,便是大星和东辰,大历两国的交系被他挑乱了,如今战火重燃,算是搅乱了五国鼎立的局势。
用力地握紧拳头,夜宸眼底掠过了寒意,看来他得加快动作了。
夜,又恢复了宁静。
两天后,“寒初蓝”从新城别庄回到了帝都里的摄政王府。
寒初蓝一甩掉假身份,就先带着星月去巡视上官紫在帝都的那些店铺。她最先去的是醉红尘,临近正午,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其他酒楼的生意都还算过得去,但醉红尘却只有两三个客人,都是路过的商客,走得又累又饿,看到有间酒楼,随意就进来用餐的那种客人,做过一次生意,就做不到第二次生意了。
小七赶着马车到了醉红尘,把车停下,星月先下车,她想扶寒初蓝下车的,寒初蓝却和她一起从马车的另一端跳下了车。
醉红尘门前屋檐下垂吊着两个大红灯笼,或许悬挂的年份有点长了吧,灯笼看上去很旧了,灯笼上面都写着“醉红尘”三个字。正门上方也有一块长方形的匾,“醉红尘”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寒初蓝第一次看到这块匾的时候,曾对夜千泽说那匾上面的字像他的。
夜千泽当时只是宠溺地笑着握了握她的手,问她:“你觉得那三个字真的像是我写的吗?”
寒初蓝点头,“你的字体修长,下手也有力,字里行间中流露出狂放,如同龙在飞,凤在舞。我瞧着那匾上面的三个字,真的像极了你的字体。”
“这间酒楼经营了十几年呢,你相公我在那个时候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给别人题匾?你呀,是太爱我了,瞧着相似的字体,就以为是我写的。”
寒初蓝啐他一口,“当街上也不害臊。”
夜千泽把她扯入怀里,揽着她的腰肢就往马车走去,爱怜的声音带着点点戏谑,“我现在揽着你呢,也不见别人笑我害臊。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谁又敢笑我?”
寒初蓝轻推着他,失笑着:“越来越厚脸皮了,我非常怀念以前那个会脸红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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