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毫无犹豫的断言,周天赐真如凶猛至极的野兽,“相反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我知道强留你的心也早跑去了前线,我知道至亲之仇不报你活着也如同走肉,”换过一口气,周天赐语气如故,“外面天天喊,报纸天天登,想不知道也得知道,我知道国家大义民族危亡,我知道北平,更知道南京……”
越来越没有逻辑联系的话,鲍聿卿觉得周天赐已经失去理智,不禁打断,“周天赐……”
“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有千百条理由,只是这些理由里没有一条是关于我!”
终于扬高了一度的声音荡去,屋子里回复无声,鲍聿卿没有反驳,周天赐面露自嘲,这话,说得真有出息。
残阳如血,满地黑白狼籍,晚风,穿窗而过。一直在克制而没有爆炸的情绪,周天赐又再平复一次,抬眼看着鲍聿卿肩膀上的肩章,颗颗黄灿灿的星星,耀目得让人心痛,声音不觉哑然,“罗奕一颗将星,冯子玉两个,谷纵和鲍东铭都是三个,还不够?还不够?一定要再加上你肩上这四个。”眼睛盯着那个坐在桌前看不出情绪的人,心中闪过那些跟自己说过话过过招,如今只成为一块石碑上名字的人,周天赐不得不怆然,“聿卿,再做,你知不知道你还剩下什么。”
熟悉的怆然声音,是巴黎国联会议间歇,提起宋广义的牺牲,宁可和美国人撕破脸也要血债血偿的周天赐。感同身受,这怆然自然而然的由周天赐的声音沁漫进鲍聿卿心里。
又是很长很长时间的静止,鲍聿卿才终于又有了动作,他撑着桌沿蹲□去,伸手,摸起的仍是满地黑白混杂错落的棋子。
周天赐看着,视线里的鲍聿卿一粒一粒的去捡他拂到地上的棋子,分开交错的黑白,一把又一把的重新放回棋钵。姿势像极他刚才收拾盘面上的墨色花朵。
屋子里只有极轻的站起蹲下衣袖蹭动的悉索声,来来回回拾棋放棋的脚步声,和,云子被重新放回棋钵的“哗啦”声。鲍聿卿捡棋子的背影无言的沉默,而他行动的意思却愈加昭然。
他又再一次蹲下,周天赐终于不能自矣。
不知是第几次蹲下来,鲍聿卿仍然是伸手去摸地上的云子,猛的一片黑影急袭,他没回头背上就立刻贴上一个颤动而温暖胸膛,就算低着头,视线的余光也看得清楚,周天赐膝盖着地,是半跪在地上。
“聿卿,听我说,你别去。”搂着鲍聿卿的手臂深深的用力,周天赐脸贴着鲍聿卿后心的地方,那个地方传来“咚咚”的心跳,他忍不住贴得更近更近,“就一次,就这一次,听我的,你听我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
摸棋子的手停住,鲍聿卿无言无语。
“跟我走吧,我们离开,我不是周总座了,你也一样,无职则无责,够了,都够了,”周天赐搂着鲍聿卿,贴着他的背,轻轻的说,“聿卿,你相信我,你不放心的都会过去,你想要的结局我也从心里期盼,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要做到,我们需要的不是牺牲而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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