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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方屠夫的摊位换成了个胭脂铺子,生意红火。每回去西市买石料,隔老远就闻到一股子脂粉味儿。

有回我一时兴起,凑过去看看。

卖胭脂的是个半百妇人,笑着招呼:“姑娘瞧着面生啊,要大红春还是石榴娇?婆子我这儿的成色是这片儿最好的,花样也多,您随意挑。”

我低头看着满目的艳红:“你说什么样的好?”

“我瞧瞧,您……哎呀姑娘家的怎的出门都不上妆呢,这可不行!姑娘还没嫁人吧?您这样素着脸可没人瞧得上……媚花奴配您不错,婆子我自己用的也是这盒,人家都说看着小了十来岁,您瞧怎样?”

我抬头,被厚厚脂粉抹得苍白的脸晃了眼。

“胭脂抹久了,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早几年红透长安半边天的花魁曾这么对我说。

彼时她轻抿朱唇,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笑:“可偏偏谁都离不开它。没了胭脂,女人黯然失色,男人意兴阑珊。”

“有时候我也羡慕你,”她说,“用不着傍男人,靠着自己就能活下去。”

我知道她只是说笑罢了。

谁都可以靠自己活下去,不是不能,只是嫌麻烦。

后来她年纪大了,匆忙嫁给了一个富商。

走时她对我说:“雁九,如今我倒希望胭脂真能骗人,好歹帮我骗个良人来。”

末了她轻笑,眼里有情伤:“兴许良人都清楚,胭脂终究只是骗人的罢了。”

几年后她病故,我去她夫家为她刻碑时,听闻她至死日日搽脂抹粉。

很多时候人总以为紧紧抓住一些东西就能得到什么,到头来被自己拼死不放的东西毁于一旦。

就像老头子的酒。就像薛无衣的刀。

城西有一家生意寡淡的小酒馆,楼内一扇木窗外的一方天色甚得我心,时常一坐就从天色微明坐到暮色四合。后来我不再去,成瘾是件危险的事。

一旦成瘾,失去便会痛苦。人人都懂得的道理,却人人前赴后继地重蹈覆辙。

“雁九,你活得太清醒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老头子曾这样对我说:“活得太清醒不是件好事,有时候比醉生梦死更痛苦。除了自己,你没有任何依托。雁九,终有一日你会发疯。”

我反问:“难道浑噩终日会比清醒更好?”

他不答,慢悠悠拎起酒壶,斟满桌上数十只白瓷杯,又一次喝得烂醉如泥。

老头子喝起酒来同旁人不太一样。别人喝酒越喝越迷糊,他却越喝越清醒,一双眼被烈酒洗得雪亮。醉到深处时,人才徒然迷糊起来,醉眼迷离。

只有一回,老头子方一沾酒便落了醉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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