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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我掏出笔来，把田威说得事情一件一件记了下来，其实我记下来，不见得我能给解决什么。《+乡+村+小+说+网手机阅#读》做业务难就难在这里，特别是新老业务交接的时候，特别特别是这种老业务不辞而别的时候，作为新业务你根本就不知道代理商说得哪件事情是真的；你如果一口应承下来，那你离死不远了，你会发觉，你处理了这些事情，会有其他事情源源不断涌来，你疲于奔命替前任擦屁股，你会发觉无论你怎么努力，那个屁股都是越擦越脏，因为人的贪欲是无穷的，任何人都是。而你一口回绝代理商的所有要求，那你与代理商之间的沟壑立刻就拉开了。本来你第一次和代理商接触，代理商就对你抱有戒心，而你这样一来，代理商越发觉得你和他不是一路人，视你为敌人，那你以后的工作基本也无法开展了，你一样会死得很快。

我偷空瞅了瞅刘峰，发觉在田威讲得义愤填膺的时候，这个家伙正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差点睡过去好像又一下子惊醒了。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家伙，在这么紧张的时刻，竟然能睡得着，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田威这种话他听多了。

我轻轻踢了刘峰一脚：“刘经理，这茶都泡得没味了，你去再重新泡一下。”

刘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泡茶。

“我来，我来。”田威客气道。

“没事，田总，您继续，这种事情不劳烦你。”我按了一下田威的手。

“也没有太多其他了，要一件一件摆起来说，那今天都说不完。”

“没事，不急，慢慢说。”我把本子翻到前一页，这个田威前前后后大概说了有十件事情，“田总，我刚才大概记了一下你的话，你看我有没有记漏了？”我把田威说得事情复述了一遍。

“呵呵，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田威干笑道。

我刚要合上笔记本。

田威突然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个田威，搜肠刮肚，不知道想了多久，才找了这么多“罪证”，“您讲。”

“上次有个客户说要我给派导购员，结果导购员派过去了，你们也不给发工资，问王柏联他整天推三阻四。”田威气嘟嘟道。

我笑了笑，知道自己必须要讲话了，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田总，说老实话，听完您这一番话，我都感觉不好意思坐在这里了，喝这茶都感觉喝得有愧。”

“王经理，我这个人是粗人，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也别介意，我不是说你，我知道这些问题跟你无关，我是说王柏联，这个孙子。”田威末了还要骂王柏联一句。

其实，我要得就是田威这句话，虽然田威所说得这些问题，不是我引起的，但我作为完美厂家代表来到这里，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我就是要田威自己说出来，这些问题与我无关。

“田总，您这是大度、明事理，要是换了别人早把我也一起骂了，也就是您，胸怀坦荡、做大事情的人才能这么分得清是非。”其实我这句话明白人都听得出是裸的拍马屁。

不过你即使知道是拍马屁，但这个社会没有人会拒绝马屁，所以在销售中有几个字母被广为流传——MP、PMP、MPMP。

果然田威马上咧开嘴笑了，显然对我的话是很受用，“王经理，不是我自己吹，我这个人还真的是明事理，一是一、二是二，是你对就是对，是我错就是我错，绝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我作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点点头，“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到田总确实是一个很真诚、很大气而又明辨是非的人，难怪生意能做这么大。”这马屁我自己都有点恶心。

田威脸色笑开了花，“王经理，不是我说大话，在这个镇上，我田威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想当初……”田威开始大说他的发家史，看来每个“成功”的男人都很细谈的“威水史”，这也再一次印证了当初肖经理给我讲得，多让客户谈自己，谈得越多漏洞就越多。

田威口吐白沫，兴奋的讲述他如何披荆斩棘、过五官斩六将，如何挣得第一桶金、如何抱得美人归，只不过与刘峰版本不同的是，田威只字没提他真正的发家史——走私，而是把自己塑造成了白手起家的典型。

我跟随着田威的手舞足蹈，配合着睁大眼睛亦或者做出无比惊讶状以及佩服状，甚至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后来我自己都奇怪，我怎么可以这么恶心与虚伪。

田威说得依然起劲，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我知道时间一定很晚了。我偷偷瞅了刘峰一眼，他屁股底下一定有个钉子，不停扭动。

“王经理，我这个人平常是比较低调，这些话我平常一般都不和别人说，今天也就是遇上你，觉得对了脾气，我才说的。”田威谈兴正浓。

我当时心里一乐，我恶心，田威是不要脸，你这还叫低调。

“成功人士都低调，只有像我们这种不成功的人才喜欢高调。”我又拍了一下田威的马屁。

田威刚要说什么，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非常刺耳的声音。

“妈的，谁啊。”田威一脸不悦，显然电话声音打断了他的情绪。

接完电话，田威站起来说道：“王经理，不好意思，一高兴起来，忘了时间了，这都七点半了。”

掏出手机一看，真的是七点半了，我吓了一跳，我从两点半到了田威店里，除了一开始打哈哈的时间，也就是田威喋喋不休说了将近五个小时。

我心里那个崩溃啊，后来看《非诚勿扰》葛优忏悔的那一刻，我就想起了田威，只不过真正遭罪的还不是我，而是刘峰“刘神父”。

“哎呀，不好意思，田总，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站起来。

“这是什么话！”田威猛地站起来，很大声说道。

我一愣，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什么叫就先回去了？这都几点了，你现在回去是瞧不起我田威是吧？人家说我田威抠门，厂家经理第一次来连顿饭都不吃就走了？”

“哈哈。”我做出一副爽朗的样子，“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一切听从田总安排。”

田威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叫小六一起到帝豪酒店。”

“坐我车吧。”田威指着门口一辆车道。

我一看，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竟然是一辆路虎。粗俗如田威，何德何能，竟然开了一辆路虎。

恨归恨，嘴上还得啧啧赞叹：“哇，田总人大气，开得车也大气，这车开在路上都拉风。”

田威一脸得意，“凑合开吧，不值钱。”然后又转向我，“王经理开得什么车？”

我心里哪个恨啊，这样的车不值钱，啥车值钱，嘴上却只能打哈哈干笑：“哎呀，田总，你一个大老板来问我们一个打工仔开什么车，你好意思吗？”我心想，你NND，你和王柏联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不知道他开得啥车。

“上车，上车。”田威一脸得意。

我让刘峰开着我们那里破桑塔纳跟在后面，我知道一会必有一番恶战，晚上我可不想再呆在田威这里了。

田威选择酒店还蛮高档的，进了包房，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里了。

“小六，这位是厂家的新来的王经理。“一进门田威冲其中一个长得干瘦干瘦、有点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说道。

“啊，王经理，欢迎欢迎，欢迎来指导工作。”那个被叫做小六的家伙几乎是以弹跳的形式站了起来，看来是很机灵的一个家伙，不过第一眼我对这家伙印象并不好。

“这是我小舅子，小六。”田威介绍道。

“家中排行老六，江湖人称小六。”小六插话道。

“六哥好，久仰久仰。”我感觉像进了堂口。

等上菜的空隙，田威突然开口问道：“王经理，我下午说得事情……”

我心里一愣，看来这个田威真的不好糊弄，本来以为已经回旋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没忘这茬，“哪件？”我装糊涂。

“王经理，这么健忘？就是你记在本上的事情。”田威毫不客气。

我知道躲是躲不过的，只好开口讲话，其实类似的回答在田威下午讲话的时候，我在心里已经默念了几遍了，“呵呵，田总，其实下午你讲的时候，我本来就想讲了，但看你讲得正起劲，我就没有打断。”我一脸正色回答道。

“唉，我这个人就是一开口就刹不住。”

“下午我也讲过，作为厂家的代表，我坐在那里，我觉得很惭愧。尽管田总很大度也很明辨是非，说事情跟我没关系，但是我还是心里有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啥？”田威显然没听明白我的话。

唉，没文化，真可怕，也怪自己，瞎拽。

“我的意思是，虽然给你造成困扰的是王柏联，但是当时王柏联毕竟是完美派过来的人，因此作为厂家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田威点点头。

“唉，但是呢，其实说老实话，王柏联走掉了很大程度也是因为田总。”

田威眼一瞪，刚要开口说话。

我赶紧说道：“为什么这么说呢，客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说一个业务员你连你的衣食父母都照顾不好，你怎么能称得上一个合格的业务员。”

“就是，就是。”田威狂点头。

“所以说，王柏联走掉也是必然。其实田总所说得这些话不光是我第一次听说，恐怕有些就是孙总也是第一次听说。”

田威急了，“老孙怎么可能不知道？”

“田总，你听我慢慢讲。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一直以来，孙总都对翠城抱着莫大期望，就像你下午讲过得那样，翠城的经济总量不输别的城市多少。”

“噗。”我看那个小六口里的茶一下喷了出来。

“小六，你干啥呢？”田威瞪了一眼。

“不输别的城市多少，笑死我了。”小六眼里的泪花都出来了。

“哈哈，六哥，你听我慢慢讲。”我喝了口茶，“翠城这个市场大不大？”我看着小六。

“大，当然大，这还用问吗？”小六撇了撇嘴。

“对啊，老实说，以田总的实力与英明的眼光，以翠城这么大的市场容量，对完美在翠城的销量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

“我想所有人都不满意，按照田总当初的设想，与完美合作是不是应该使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我看着田威。

“那当然，我当时不仅去过你们总部考察，甚至还去过你们总部考察，当时我想跟着你们完美这么大的公司合作，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谁知道。”田威一脸懊恼。

“是啊，郎有情、妾有意，田总与我们合作可谓是门当户对，可是婚后生活却出现了不和谐，原因出在哪里呢？”

田威刚要讲话，我继续说道：“下午田总讲了很多，讲得我也很汗颜。来翠城之前，我想到翠城状况会比较糟，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糟糕。在拜访田总之前，我也走访了几家门店，看完之后真的是惭愧；拜访完田总我就变成了羞愧。问题远比我想象得要多、也远远比我想象得要复杂。田总问我该如何解决，我今天无法给出您一个明确的答案。”

田总眼一瞪。

我赶紧说道：“田总，你也别着急，听我说一下原因。田总是喜欢言必行、行必果的人还是喜欢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啊。”田威没好气道。

“好，田总下午说得那些问题，有的是今年发生的，有的是去年甚至更早的时候发生的，我相信田总肯定也就这些问题沟通不止一次。”

“何止一次，十次都有。”田威气嘟嘟说道。

“以田总的才智，沟通十次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说我今天就给你一个答复，你信吗？”

“那你的意思，就是解决不了了？”

“不是解决不了，而是田总，你提了这么多问题，我今天要是拍着胸脯说，田总，我肯定给你解决，你放心，包在我王家驹身上，你信吗？”

“这……”

“从大了说，我是厂家的经理，你叫我一声王经理，那是抬举；往小了说，我就是一个打工的。”在谈判的时候，该高调的时候高调，该放低身段就放低身段，“田总喜欢言必行、行必果的人，我今天如果不顾一切，应承你所有的问题，而解决不了，我想下次你田总就该骂我王家驹了。”

“不会，不会。”田威说道。

“你不会，可是我会，我要是答应了你的问题，我办不到，我都不好意思再踏进你的店铺。”

“不至于，不至于。”

“田总，我可以这样说，我不敢说我一定能给你解决多少问题，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全力解决你的问题。如果我没记错，下午你一共提了16个问题，每个我都记在本子上了，在我能力范围的我会全力解决，不在我能力范围的，我会尽快上报公司，您看怎么样？”

田威沉吟了一会，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啊，王经理，我也就是发发牢骚，我知道这些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得了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什么话，不喜欢憋在心里，喜欢直接提出来，如果说得难听了，还望王经理多谅解一下啊。”

“该说谅解的应该是我。”

田威刚要说话，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

“来，来，王经理，先喝汤。”小六转了一下桌子上的圆盘，我知道谈话暂告一段落。

大家都在默默喝汤，其实我知道谁的心里都不平静，说句难听话叫各怀鬼胎；我无法给田威一个满意答复，我要贸然应承，会死得很惨，而田威也知道暂时无法从我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虽心有不甘，但恐怕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整个房间一时有些尴尬，静得甚至能听见田威呼噜噜的喝汤声。

“这汤味道还不错。”我没话找话。

“那王经理就多喝点，我们老火汤天下一绝。”田威让小六又过去给我舀了一碗。

我知道一会会有一番恶战，田威叫来的这俩家伙，绝对不只是单纯吃饭的，更多是灌酒的。

席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我和田威都很默契的决口不谈工作，下午将近五个小时还不够吗？

奇怪的是小六喝得不多，一直都是另一个家伙似的，一仰脖一杯，一仰脖一杯，田威也跟着起哄。

席间貌似其乐融融，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以为好朋友之间在喝酒呢。

只是我确实大意失荆州了，我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在我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小六像一条毒蛇一般，吐出了芯子，“王经理，我敬你一杯。”

我呆呆坐在那里，一时有点楞，一方面是脑袋确实有点晕，另一方面这个号称不怎么会喝酒的小六开始敬我酒了。

“王经理，我先干为敬。”见我坐着没动，小六一仰脖喝完。

我扭头看了看田威，见他正笑眯眯看着天花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我知道这几个家伙在这里等着我呢。

“这酒喝可以，总得有个说法。”

“这不欢迎王经理的到来吗？”

“刚才不是欢迎过了吗？”

“刚才那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小六狡辩。

“找个其他理由。”我淡淡笑道。

“那就王经理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太过气了。”

“小六，王经理是嫌你心不够诚。”田威说道。

“我明白了。”小六端起酒杯又连喝两杯。

当他举起第三杯的时候，我站了起来，摁住小六的手，“六哥，喝酒不是这么个喝法。”

“那应该怎么个喝法？”小六挑衅看着我。

“刚才看六哥这个气势，我知道论喝酒我一定是喝不过六哥。”

小六不屑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