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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仍旧苍茫,似垂着淡青色的一层薄纱,一路上傅怀臻面朝车窗外,捕捉着每一个一掠而过的可能的身影。
莫凝握住方向盘的手有点打颤,开上通往墓地的环山公路,她更加庆幸有傅怀臻坐在他身边,他因为专注而格外深重的呼吸声,令她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一直找到妈妈的坟前,也没有爸爸的影子,莫凝立刻回到车上赶往砖窑。
天已经完全亮了,在砖窑外的窑场上,莫凝果然发现了莫振声肥胖的身影,他正拿用铁镐撬起一堆土,扬到一个巨大的筛子上过滤,土块和砂砾被筛子挡着簌簌地滚落下来,只留下细密的纯土。
动作娴熟,工效显着,筛子后面已经隆起了一堆土。
“爸爸!”莫凝松了口气,试图上去制止他,“我们回家吃早饭吧。”
莫振声置若罔闻地看了看莫凝,对后面的傅怀臻招招手:“来,帮我去取水。”
砖窑后面就是涟湖,御窑青砖就是用涟湖水和岫山泥做出来的,窑场有个老式的水车,可以直接把涟湖水引过来流入一个水槽里。
因为是家族传承的工艺,这里的设施依旧保留着最早的样式,制砖的过程也完全由手工完成。
“爸!不行!”莫凝想把爸爸拉到一边慢慢说,但是莫振声根本不接受指令。
“水!只有泥,没有水怎么行!”老头说着命令傅怀臻:“去!快!”
莫凝冲过去:“爸,他不是砖窑的人!等下次工人们都来了,我们再开工好不好?”
莫振声嫌烦,把莫凝拎到一边,径直指着傅怀臻:“听到没有!水!”
莫凝觉得必须终止这种胡搅蛮缠,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爸,别闹了!我们回家!没人和你烧砖!”
莫振声狠命一挣,莫凝差点摔个跟头,踉跄了几下又上去死死拉住爸爸,老头挣脱不得,胖大的身躯拼命扭动,突然跺着脚大吼起来:
“烧砖!挣钱!烧砖!挣钱!”他虚胖的脸上蒙着灰土,又青又红地泛着汗光,“不让别人欺负小凝!给小凝准备嫁妆!”
莫凝一下子怔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爸爸会天不亮地赶到砖窑。
两年前他刚刚养好伤回家的时候,也曾有几次这样的情况,那时,是因为卸不下身上承担的家族祖业,而现在,是因为,他放不下女儿眼前和未来的人生。
而昨天的受惊,把他这两年来因为身体和生活的遽变而积压的所有无奈、担忧和恐慌,全部激发出来了。
本来因为焦躁而堵在胸腔里的心脏,忽然像被人揪着心尖狠狠地掐了一下,吃痛地收紧,收紧,痛意辐射到眼眶里,居然变成汪汪的一阵热。
莫凝迅速压下眼底还没肆意漫开的热,声音轻柔了下来:“爸爸,我来帮你。”
莫振声固执得像个孩子,指着傅怀臻又指指水车:“你去!我们家没女的干这个!”
“好咧!”傅怀臻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水车,说话间居然真的站到了踏板上。
那水车几年没人上去,脏得不成样子,尘土很快沾到他干净的T恤上,莫凝大惊,连忙冲过去:“傅怀臻,快下来!”
他挥挥手,让自己站稳了,抓着把杆,一脸好奇地把整个装置研究了一下,忽的向莫凝伸出一只手:“一起来?”
莫凝看到他一手的土,更加着急:“傅怀臻你快下来,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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