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但不免一瘸一拐的。没走两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睛嘤嘤嘤大哭,一边哭一边眼睛缝儿里看人,大约是自觉仪态万千,其实狼狈得让人不忍直视。
武松束手无策,只好换了个说法:“我是你家老爷派来接你的。发生什么事了?”
黄衣女子这才一愣,见对方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像是个正派人,立刻喜出望外,泪还没干,就换了个口气,直愣愣的说:“你这小厮好不晓事,有这么对你家娘说话的吗?轿子在哪里,我要去追老爷,我就说嘛,他不会把我丢下……”
这女人是个脓包。武松不认识孙雪娥,但心里已经默默下了一个无比正确的结论,再问:“老爷在哪儿?你不说清楚,我无法带你去找他。”
人家又哭上了:“呜呜……老爷说,他……他是惹上什么仇家……要、要……不能算逃,是了,不是逃,是搬家、搬家……他说,有东京蔡太师撑腰……随便在哪个地方做官,都比阳谷县这个鬼地方强……强,早就在筹备搬家了……他还嫌我腿脚不方便,走不动,就、就让我自己回家……天地良心哪,奴家的腿,明明是让老爷你踢坏的!奴哪有家可以回,老爷家就是我家……呜呜呜,我就不走、就不走……”
武松紧按刀柄,失声道:“西门庆跑了?”
不仅跑了,还跑得干净,跑得后路井然。早间一看到武松在县衙广场的所作所为,立刻判断出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计划出了一个最佳的应对方式。家里的小厮丫环一概遣散,粗重家什一概丢弃,就连这个腿脚不方便的小妾——看起来不是那么受宠——也可以狠心甩掉。这份壮士断腕的胆识,武松几乎要佩服了。
继续追问:“你说他去……做官?去了哪儿?”
闪身急了些,衣摆下面的刀光一闪而过。孙雪娥看到那刀,这才似乎突然全反映过来,哭声戛然而止,喘着气道:“你你……你不是我家人!我没见过你!你是谁,你到底是……”
话说一半,突然拼近全力,“嗷——”的一声尖叫起来,声音穿透了大雨的帘子,怕是惊醒了整个阳谷县。
武松平生手段无数,他可以预料对手的每一招每一式,却预测不了一个脑子有包精神崩溃的女人的下一步所作所为。于是等他想起来捂她嘴的时候,已是慢了一拍。
武松立刻闪身出门,一路拍熄所有的灯火。等他跑到水榭尽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亮起了更多的灯火,松油桐油的火把,在大雨里清晰可见。几排憧憧人影现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喊:“抓贼啊!抓西门大官人家里的贼!抓住了有赏!”
火把飞快地移近,兵器声呛啷啷的刺耳。武松倒不慌,侧耳细听,从那些声音里听出些熟悉的口音。他闪在黑暗里,一下子明白了来龙去脉,不禁哭笑不得,骂了一声。
毫无疑问,西门庆在白天见到武松的一刻,就准备好了跑路。他大约本来计划风风光光的搬家上任,但眼下却仓促提前了计划——还算是看得起武松。
那个黄衣小妾由于腿上有伤,无疑会拖累行程,于是被西门庆要求回娘家。可是她坚决不肯回去,而是固执地守在这个人去屋空的宅院里,想着老爷也许会派轿子回来接她。
西门庆也许知道她没走,也许不知道。但就算孙雪娥留下,那也正好是给武松留了一个诱饵。
况且,西门庆跑路之前,已经通知了阳谷县官府,让兵卒埋伏在他家周围。要是能就此把武松捉到,那才算是绝了后顾之忧。即使捉不到,起码可以恶心他一下子。
可是阳谷县那一群人精,钱收了,西门大官人又不在,更何况半数都是和武松交好的,哪里还会忠心给他办事。于是埋伏归埋伏,却是消极怠工,耳不聪目不明,哪能发现半个入侵民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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