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偷偷看他神色。过去一阵子跟他互相不对付,说话都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夹枪带棒互不相让。今日情势所迫,头一次厚下脸皮,跟他做小伏低装可怜,效果居然出类拔萃。
武松什么都没说,还有点迟疑地点点头,脱下外套挂在门后,身子进了屋,眼神也跟着她软了那么一两分。
说到底,把她坑上梁山,他也有份,那烧酒店的主意本来不是他出的,但谁叫他默许了呢?
他始终是欠着她一个酒店啊。
可是突然又想起来,“那你方才说什么,能解决家眷安置问题,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个大话,人家就能准你正当住下来不可?”
潘小园故意不答他那句问话,又朝屋内一指,一笑,“你瞧,已经给整出两间了,人家巴结你,给你个一房一厅,你就当是分出个单间儿,均个贫富,你可也不亏吧?”
尽管她如今才发现,梁山上的集体宿舍当真是小得可怜。说是一房一厅,其实也不到当初阳谷县居所的一半大。这群单身汉还真是给个窝就能打呼噜,半点不是享受生活的料。
武松环顾四周,见果然给隔出了两个互不干扰的小间,自己的那间居然还给收拾得整整齐齐,居然还真有点当初在阳谷县衙里单身宿舍的样子。
他心里头有点含糊。想当初他刚到阳谷县,这人请他搬家里同住,他不也一口答应了吗?
其实还不到一年光景,却好像是十分久远的过去了。
再看眼前人站在灯下,半边侧脸藏在影子里,唯有眼睛里清澈点点,居然有些楚楚可怜的错觉。
武松不言语,其实是酒有点涌上来,没心思再跟她分辩,撂下一句“明天再说”,就倒在他那铺上睡了,手依然轻轻扣着腰间的刀。
潘小园给他关上门,自己悄没声走出去,眼看红日将落,莽苍一片,飞鹰掠过云朵,消失在碧水黄天之间。
她深深吸一口气。空气粗粝而干燥,带着盛夏的青草气息。
来都来了,那就想办法过得好些。
虽然偌大梁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尽管有人罩着——根本是无足轻重。
她沿着一排排耳房走过去。不少人还在忙忙碌碌的安置,果然是没一间空房。耳房尽头,便是蔓蔓青草,延伸进虬结的树林。
再走两步,就让守卫的小喽啰叫住了:“娘子往何处去?”
这也是担心她安危。后山多虎豹,就连身怀武艺的好汉们也不会单独涉足。那小喽啰见她衣着整洁,长得又俏丽可爱,心知大约是哪个有钱的眷属,也不敢怠慢。
潘小园赶紧停步,朝人家一福,笑道:“蒙大哥关心,咱们初来乍到,还不是太清楚规矩。敢问大哥,像奴家这样家眷,若是需要些针线布匹、胭脂首饰,该往何处去买?”
那小喽啰忍俊不禁。跟着自家父兄丈夫上山的小娘子们,他也见过不少了。刚被扔进男人堆里,头一天,哪个不是惶惶然宅在屋子里,生怕第二天就被官兵破门而入;要么就是怯生生地互相串门认识,各自吹捧一下自家男人的本事,可没有一上来就关心自己衣服打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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