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在各种听见的和听不见的声音里往前延伸着,屋里的夜在灯光和小米的心思中像没雨的六月天里晒得裂了口子的干河底子一样,燥热、凝重而又憋闷。《+乡+村+小+说+网手机阅#读》
隔壁的房间里偶尔有老鼠很会兵法似的试探啃咬了两下柜子和箱子,似乎想借此投石问路,来判断这个夜晚对于它们来说是否安全。对于老鼠这样的把戏,很多人家都会在床头前放上一根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棍子,一旦黑灯瞎火儿里老鼠的行动把人惊醒了,人们就会顺手抓起放在床头前的棍子,迷迷糊糊地不分东西南北地胡乱捅几下,顿时就能让轰轰隆隆的老鼠躲进洞里去。赶在巧劲儿上了,说不准还能捅到乱窜乱跑的老鼠身上去,这样的巧劲儿能让老鼠消停上大半夜,人们就能睡上大半夜的安生觉。小米的床头前儿没有放上一根这样的棍子,只能听凭老鼠们在隔壁的房间里渐渐地涨了胆儿。
小米转过脸去瞅了瞅那个吊在桌子上面的电灯泡儿,两眼就盯在了那个给玻璃隔开了里外的窗子。窗子外面隔着一个小胡同就是望秋两间稍微矮小一些的西厢房了,在这两间西厢房里,一间窝着那些羊,一间是望秋睡觉的地方。要是窗子上安装的不是带着花纹儿被人们说成是毛玻璃的玻璃,照着电灯泡儿的光,透过窗子就能看见望秋睡觉的西厢房了。这种毛玻璃虽说大白天的也很透亮,外面的光线能很清亮地照进屋子。但是,隔着这样的玻璃竟然外边的人看不见屋里是啥,里边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光景儿。
不知道望秋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睡下了?小米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不过,她很快就强迫着自己不要再这样琢磨着望秋这个时候咋的了,自己只是望秋的嫂子,不是望秋的女人。自己是不是该琢磨着望春这个时候会在哪儿,又在干些啥儿。望春也真能消停,打走了之后到今儿,竟然把一个新婚的小媳妇儿放在家里,不回来一点儿的音讯儿。听那些老娘们儿在一起胡噙的时候说,这男人呀,结婚的头三年粘,一天到晚恨不得都在女人的身上趴着,不管到哪儿去,都恨不得把女人拴到裤腰带上去,逮个空儿就把女人压到身子下面去。过了三年,就不会那么黏糊了,在女人身上的次数就不那么勤快。自己和望春刚结婚不几天他就走了,难道他就不黏糊自己?要是他心里黏糊自己,咋的能会这样一走没个音讯儿呢?起初自己觉得望春对自己不是太在意,总以为是他年龄大些,比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稳重些,啥事儿都藏在心里不显摆出来给人看见。就算是他这样把啥事儿都藏在心里,也不至于这样一走将近小半年儿了也不捎回来个音讯儿吧。原来在黄庄子的时候,就经常听那些老娘们儿说叨,谁谁谁的,刚结婚那阵儿,怕媳妇儿跑了似的,连媳妇儿上个茅房都跟在屁股后面。这望春倒好,屁股一拍,真的成了老鹰屁了,别说是瞅个影儿,连个味儿也闻不到。自己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在他心里,他这样一走,还真的不知道会在哪个驴年马月能回来一趟呢。要是自己嫁的是望秋,望秋能舍得这样把自己扔在家里好几个月都没个音讯儿吗?自己可以肯定望秋绝对不会!不由得他还是拿望秋跟望春做了这样的比较。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能看得出来,也能觉得出来,望秋是打心眼儿里知道跟自己亲近,这样的亲近不只是叔嫂间的那种亲情,还有更亲一些的意思,说得白了,就是那种很像两口子之间的那种亲。
身旁的玉米卟唸着嘴巴翻了个身儿,嘴里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啥子话,然后仍旧很均匀地喘着气儿熟睡着。
小米转头看了看玉米,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想琢磨出玉米的那句梦话说的是啥儿,但她还是没能琢磨出来。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玉米是不是心里有啥子想要的东西难为情向自己开口,要么是白天受了别人的欺负怕跟自己说了自己会发脾气找人家去,或者是有啥子心思了不愿意跟自己说?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这几个姊妹都是这样,看到别人家有啥子好东西心里眼馋也好,在外面受了欺负也好,心里有啥子心思了也好,一般都是自己在心里扛着,不愿意让自己跟着操心。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她们不会跟自己说些啥子。按她们几个的话说,啥事儿她们都想跟自己说,就是有些事儿怕惹自己生气上火,也就埋在心里不跟自己说了。自己也知道,这是姊妹几个心疼自己,不想让自己多为她们费心。这些年来,自己就像母鸡抱窝似的把她们几个慢慢带大了,她们要是有点儿委屈,自己就心疼得不行。
屋子里的夜给那个电灯泡儿发出的泛着黄色儿的光渐渐地烤得有些烦躁了。电灯泡儿很响地出着吱吱响的粗气儿,很像大夏天里午晌后叫个不停的知了子在没了命地叫唤,让人恨不得马上把它给捉下来咔哧咔哧给生吃了。
小米又瞅了一阵儿那个电灯泡儿,一下子拉起盖被把头给蒙上了,顿时,她眼前的夜一片漆黑。但是,这样的也很憋闷,让人透不过气儿来似的。尽管是这样,她仍旧用盖被紧紧地蒙着自己。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今儿是咋的了,眼前黑了下来之后,顿时身子骨里那种心思一下子又烧遍了全身,恨不得望春这个时候就在自己的身上压着。她不由得咬紧牙,把头上的盖被一下子掀开了,狠命地从牙缝儿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憋着气儿让自己啥也不想。她这样来回换了几口气,但是,今儿这一招不咋的灵验了,身子骨里的那种想法儿仍像灶膛里给风箱鼓吹起来的大火一样,呼呼地烧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滚烫滚烫地热。人咋的会这样啊?是不是像那些老娘们儿说的那样,一到每年的这个节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过几次那事儿之后,都会在夜里疯了一样思春,都会发疯了一样想着那件事儿?自己又咋的会这样?她这样问着自己,心里却在巴望着这个时候能有个男人在自己的身上,或者这个时候能吞下几大块冰凌碴子该多好。这个时候自己不可能起来去敲开望秋的门,让他替望春趴到自己的身上。没有这样的男人,要是这个时候能有几大块儿冰凌碴子吞下去了,是不是整个身子骨里的火就都能给冰凉了?
屋子外面的夜现在成了啥样子,似乎已经被小米忽略了。屋里的夜,就这样拖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焦躁不安的声响在向深处延伸着。她不知道是啥时辰了,想必这个时候夜也不会太深,因为她觉得自己刚睡下来不长时间。这样大长的一夜,要是自己一直这样,该咋的一个过法儿呀!她不由得在心里这样不停地问自己,慢慢地她瞅见了望春进门儿了。望春一进门儿,把身上背着的一个包往地上一扔,啥也不说就抱着她上床了,然后就像疯牛似的在她的身上不停地来回动弹。她也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给望春压得酥软像初春慢慢融化了的河水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滋味儿的舒畅。她紧紧地抱着望春,心里很害怕他再次一走没个音讯儿。望春在她的身上动弹了一阵儿之后,整个身子一挺,转眼儿人又没了。她一下子整个胸壳廊子里给掏空了一样给惊醒了,梦里的那份滋味仍旧很清晰地留在她的身子骨里。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刚刚做的梦,要是做梦的话,咋的身子骨里的滋味儿跟真的有了那事儿一样?她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瞅着那个脚门儿,要是望春回来过,他这样慌忙着离开了,这个脚门儿一准会开着。可是,这个脚门儿仍被从里面死死地栓着,要是望春真的回来了,他不叫门是进不了这间屋子的。不由得她又瞅了瞅自己的身子,贴身儿的衣裳还在身上穿着。她这才相信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不又得整个人像深秋天里给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了精神。望春啊,你这个死东西,咋的就这么一走也不回来一趟啊!
小米怔怔地坐在床上,无力地把两眼从那个脚门儿上移开了。
整个屋子里的夜一下子也丢了魂儿似的显不出一点儿精神来,夜晚的那种隐隐约约的声响,这个时候也变得像一直在病床上睡了很多年的病人到了最后时辰绝望而又无奈的呻吟。
小米来回瞅了瞅这间屋子,自己嫁给了望春,嫁到这个家进了这间屋子,也就把自己的一辈子给了望春给了这间屋子。是不是自己就这样守着这间屋子,每天等着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一趟的望春过上一辈子?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自己上辈子作了啥孽了,老天要用自己这一辈子去偿还上辈子欠下的孽债,先是在自己的小时候,让自己的爹娘扔下自己的姊妹几个,死的死,跑的跑,再给自己安持上几个妹子让自己带着?等几个妹子能脱手儿了,再给自己安持这样婚姻?自己上辈子到底作了啥样的孽,老天爷要这样折腾自己的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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