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对沈钦差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不便出面,事事都让姚子良出头。他来江南之前就知道,姚子良是儒林之后,那点儒士的清高他守得跟贞节牌坊似得。先帝在时,看中他这一股清高,擢他做了两江巡抚。他也并非没有才能,只是江南的复杂,远非他能想象和应付。做了近三年,无功无过,只是这样,没有通融好关系,三年一稽也必定是通不过的了。
姚子良也听过不少关于沈云的风言风语,当日那场弹劾风波,他作为地方长官虽没参与,只也已经先入为主,觉得沈云是个投机取巧巧言令色的人。可钦差毕竟是代表皇帝而来,无论他是好是佞,话总还是要听的。沈云见姚子良对自己颇有几分矛盾情绪,反倒是放心让他去落实部署种种安排。
江南道贪墨的问题,积弊已久,细察起来,也是有因可循。此地物产丰饶,官位在朝中最为吃香。多得是重臣的门生族亲被安排在这里,又因利益结成私党,官官相护,以致上下皆腐。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在江南,却远不止这个数。
以往官员查起贪腐问题,总从官场着手。查到后来,又因关系盘根错节,或不了了之,或引火上身,总没个结果。沈云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从河工工头查起,毋庸置疑,这河工自然也是与某些官员沾亲带故。可再怎么沾亲带故,也是一介布衣,遑论与沈云背后的势力作比。
俗语说,夜路走多了,总怕遇到鬼。这河工也是个禁不起吓的,沈云命人装神弄鬼一番,河工就招了全部。这样撕开了一条口子,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起来。过了一阵,人心惶惶,几个关节的重要人物都活动起了关系。沈云要的就是如此,他隐在姚子良背后看的一清二楚。
明账暗账两套账簿到手,上下被一锅端了,牵连甚广,几乎将江南官场换了一遍血,也替璟泽的吏治改革添了一捆柴,让其烧的更旺。
方此,姚子良才全然放下对沈云的芥蒂。而后两人着力合作,督办河工,将南江的堤坝一道从南到北暗访了一遍,再细致核查各府报上来的修缮工期预算等等,赶在大汛前完成了所有工程。
江南百姓有感于姚子良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做了像供起来。却不知姚子良此番功成,几都拜沈云在其后出谋划策,指点一切。这样两件事合作下来,姚子良终是折服于沈云的风骨之下。他曾问过沈云,如何能猜对这环节中每个人每一步的走法。
沈云答他说,“我也并非猜得出,只是易地而处,多想些可能罢了。说到底,我不过是比旁人多花十倍百倍的精力。从来没有谁生来就是会做事的,我也不比旁人聪明,可用了心用对了方法总是能成的。身居高位久了,多得是人只会玩些官场上的虚假恭迎,还有多少人记得民为贵这三个字,官亦是民,是从民中来,多听点民声,总是没错的。天下事穷则变,变则通。子良,你记住,在其位谋其政。有原则是好的,可是要懂得变通。”
姚子良很多年以后,还能清晰地记起,这个云淡风轻的午后,这样的一席话从一个病弱的后生晚辈口中说来,如何醍醐灌顶地让他久来怀才不遇愤懑的心得到了平复。他惭愧于自己曾经有那些世俗的偏见。
他也发现沈云的身体似乎不怎么好。两人几次议事,沈云总是满头的虚汗,呼吸间急促不稳,有时拿在手中的笔都会掉下来。可是无论如何,沈云总是缓一缓就继续下去。几次他都出于关切,想叫位大夫来为沈云看看。沈云却总是推辞,说陈年痼疾看不好了。
只是即使是这样的身体,踏勘河道却是亲力亲为,甚至不要随从,一路暗访。这一把病骨下是一位治世能臣啊,一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好官。
沈云忙完这两阵,已是在江南两个半月后。离他答应回京的日期还剩了半月,足以让他谋划第三件大事,只是这事是为着自己的。他到江南月余后,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原先他只以为是胃疾复发,才食不下咽。逐渐他开始有腹痛之症,且日日加剧,加之泛酸呕吐。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夜里无人之时,沈云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还未有什么明显变化的肚腹,眉宇间温柔如水。那日他回了白云居,取得丹药里面就有一味药名唤“承嗣”。
根据《玄心记事》中所载,这承嗣是玄心谷的第三位祖师爷研制所得。那已是一百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位师爷亦是有龙阳之好。虽与心爱之人能双宿双栖,只是不得承孕延续香火总是遗憾,便着力研制出这丸药。以身试药之过程,这位师爷却略过不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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