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
再后来,任雨泽就看到了躲在人群中的另一双眼睛,明亮,美丽,但有充满了忧伤,那是凤梦涵的眼睛,这双眼睛任雨泽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个山洞里,就在那个荒山上,就在那个水池边,她就是用这样的眼光在看着自己。《+乡+村+小+说+网手机阅#读》
任雨泽还是没有过去说话,他也只是用自己最伤感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双目光,千言万语,何必再说。
任雨泽上车了,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赶快上车肯定会忍不住落泪的,他不想那样,他想要展现给大家的不是忧伤,他需要快乐,希望传递给每一个人的都是快乐。
在楼上的一个窗户里,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日落西山的冀良青,他从任雨泽来到楼下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移开对任雨泽的注视的目光了,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复杂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评判任雨泽的好坏,他有时候在恨着任雨泽,有时候有对任雨泽有一种佩服,他觉得自己败在任雨泽的手里是一种必然,因为从一开始,任雨泽就超越了自己所认识的任何一名官员。
而现在的任雨泽也已经不是冀良青可以比拟的那个人了,他已经高高在上,高的到了冀良青自己都知道这一辈子也比不上的地步,他只能认命。
看着任雨泽的车缓缓的离开了家属院,冀良青也局的眼眶里湿湿的,他说不上为怎么会这样,是悔恨?是叹息?还是伤感?谁也无法知道。
任雨泽没有到新屏市政府和市委去,他不想惊扰大家,只在是路过政府门口的时候,任雨泽打开了车窗的玻璃,深深的注视着哪里?里面很清静,现在还没到上班的时候,除了隐隐约约的看到几个老头在里面打着太极拳之外,大院里显得冷冷清清的样子。
任雨泽的视线有点模糊起来,他一直自认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感到了一种酸楚,司机像是也理解任雨泽的心情一样,把车开的很慢,让任雨泽多看了几眼这个自己生活,工作,战斗和拼搏了几年的地方。
后来车就慢慢的加速了,这个初春的早上,任雨泽在步入官场的十多个春秋之后,终于跨进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今天对任雨泽来说特别的不寻常,虽然,市长与省常委的市委书记仅是一步之差,但就是这区区的一步,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一道一辈子都不可跨越的屏障,多少人只能望洋兴叹,多少人只能终老于此。
而任雨泽跨过来了,他的心情也很难平静下来,望着车窗外呼拉拉一掠而过的楼宇、青山、田野,感觉这个初春的树更绿,草更青,花更红,就连他最为讨厌的连绵春雨,今天给他的感觉也尤为亲切。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看着绵绵不断的细雨,任雨泽情不自禁的吟起了韩愈的《初春小雨》。
“任书记,您不是一向喜欢吟诗作对么?此时此刻,您除了吟诵古人的诗外,能否现场作一首让我和小赵好好学习学习啊?”王稼祥说道。
任雨泽没有坐北江市的小车,他还是和王稼祥,小赵坐的新屏市的车。
“是啊,任书记,早就听说您有三步一诗之才,您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吧。”一直坐在前面没有说话的前秘书小赵也说道。
“好,你们先让我酝酿酝酿。”任雨泽答道。
任雨泽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思绪也如这飘洒的细雨在心头慢慢泛滥开来,他在沉思了四五分钟后说话了:“你们听好了。出身卑微命自寒,宦海沉浮多艰难。不求闻达于官场,舞文弄墨在北江。孰知苍天悯人意,芝麻开花岁岁还。六载搏杀了夙愿,一片青云入江山。春雨奏乐别旧地,雄心万丈展笑颜。”
“好诗,好诗!”王稼祥和小赵异口同声地连连赞道。
任雨泽自我感觉也不错。
任雨泽初进官场的时候,起初那几年,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秘书,就是在办公室抄抄写写,可以说,在没有遇到云婷之之前,没有给云婷之做秘书的那几年,他把自己的人生目标仅仅定位在有个铁饭碗上,写写公文,偶尔在报纸杂志上写一些风花雪月的豆腐块慰藉慰藉自己,仅此而已,对掌控权柄,叱咤宦海这事,他是从来不予奢望的。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他的仕途之路会走得如此的顺利,走的如此遥远。
诗兴一来,也就如闪电一般从任雨泽的大脑划过,让任雨泽的思绪也如这漫天飞舞的细雨变得连绵不绝,此时的任雨泽对即将启步的市委书记生涯,他的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在北江市的地界石壁旁,任雨泽的车停下来了,因为他看到了在地界的路边,停着很多辆小车,所有的车旁都站着人,几辆警车也调好头,准备一会启动,很多警察也在道路的两边准备好了封锁公路,任雨泽明白,这是北江市来迎接自己的领导。
任雨泽下了车,保持着最为亲切的笑容,一堆人就拥了过来,这些人只有个别几个是任雨泽认识的,比如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北江市的市长杨喻义,这个人在北江省作为全省第一市长,那是赫赫有名的,不管哪次开会,他都是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就算和省领导一起吃饭聚餐,他也往往可以跻身于省领导的坐席中,任雨泽过去见过好多次,不过那时候的北江市市长杨喻义是没有太在乎任雨泽的,终究作为省城市的市长,他本来就有骄傲的资本。
但今天的杨喻义显然就热情了许多,这个50岁左右的男人,单单从面相上看,是那种豪爽,耿直,不拘细节的人,四四方方的脸膛,宽阔的嘴唇和大大的鼻子,很有点威严。
但任雨泽却知道,这个杨喻义市长根本就不是什么耿直的性格,他的外表能够欺骗很多人,但绝对欺骗不了任雨泽,因为任雨泽深刻的明白,一个那样性格的人,根本就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何况任雨泽对他也多多少少的有点耳闻。
“雨泽同志,你好,我是杨喻义,任书记应该是对我有点影响吧!”杨喻义过来握住任雨泽的手自我介绍着。
任雨泽忙紧紧握住对方道:“杨市长好啊,我对你何止是有印象,我还仰慕的很!”
“哈哈哈哈”杨喻义朗声大笑起来,接着说道:“看来我们两要搭一阵班子了,还请雨泽同志以后多多支持,多多教诲啊。”
“杨市长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我还有很多向你学习的地方。”
“书记这话可就让我惭愧了,哈哈哈,先不说这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其他同志。”杨喻义拉着任雨泽的手,亲热的很,一面给任雨泽开始介绍起来。
杨喻义的豪爽,大气,让他一下就成了现场的主角,几乎所有人都陪着他笑了起来,倒像今天来迎接的不是任雨泽,而是他杨喻义一样,不过他的人却显得很是和气。
再下来是北江市的市委副书记屈舜华上前和任雨泽很热情的握手,这个人任雨泽也是认识,市委副书记屈舜华看着稳重了许多,一言一行,一皱一笑都很有规矩,代付眼镜,平和,镇定,但只有从他偶尔透过镜片闪动的那一缕眼光中,你才能明白这绝对是一个狠角色,只是常人很难看到他这眼光。
连任雨泽都在最初的一刻,对他有了一点误判,认为这个人一定很好相处,以后自己要多依靠这个人。
“我一定支持任书记的工作。”副书记屈舜华也进行着很诚恳的表态。
“屈书记言重了,以后我们彼此共勉。”任雨泽让自己显得低调一点,当然了,他也是在装,在这个场面上,有时候你不装也不好,不过这样的装也没有太多效果,不管是副书记屈舜华,还是市长杨喻义,都是不会对任雨泽等闲视之的,这个人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没有两刷子怎么可能,而且任雨泽过往的很多事情,他们也是早就风闻。
但他们也从来没有畏惧过任雨泽,能混到省城这一亩三分地上的领导,当然也都并非等闲之辈了,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本领,哪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还有很多的领导都过来一一的和任雨泽握手,任雨泽根本记不清楚这些人的名字,职务,任雨泽只是大概的知道,今天四大院的头几号人物都出动了,这就让任雨泽想到了自己过去几次的到任,那几乎都是很冷清的,最多也只是在城区的政府门口接一下自己,迎接的待遇大不相同,哪像现在这样,这些人跑到了两市交界处来迎接,前后两面还有警察直接封锁交通,阻止车辆同行,虽然看起来场面有点过了,但今天不同往日,自己也是要威风一下。
后来所有人都上了车,王稼祥带的车也就返回去了,这也是规矩,一般情况是不能送过地界的,那样似乎显得对对方不够信任,任雨泽又对王稼祥叮嘱了几句,这才坐上了北江市的奥迪A8,00001号小车,在前有警车开道,后又警车护卫的盛势中一路就到了北江省的市委大院。
任雨泽在看到北江市市委大院的时候,就不由的心跳加快了一点,这个大院始建于北宋初期,迄今已渡过一千多个风雨春秋。千余年来伴随着改朝换代,历经沧桑,屡经修缮、改建和扩建。一直为北江市的政治中心,决策者的府第。
北宋大将潘美曾在此扎营做帅府,后为州治,府治。元代为行中书省治。明、清两代统治者又将此院作为巡抚衙门。1949年解放后,这里就成了北江市办公地,大院目前的建筑是解放后人民政府在民国和国民党统治时期建筑布局的基础上改建和扩建而成的。
这个大院里,曾经住过太多太多的达官贵人,而今天,任雨泽知道,以后这里就是自己发号施令的中枢之地了。
到了地方,就见市委很多窗户和门口都露出了脑袋,很多人都想一睹新书记的风采。对任雨泽的名字他们已经是很熟悉了,不要说过去,就是最近几天,任雨泽的名字在这个大院里出现的频率,恐怕比任何一个词汇出现的都多,任雨泽的一切,他们似乎也都全部调查过了,他们知道的关于任雨泽的详情,恐怕比任雨泽自己都清楚。
大家拥着任雨泽忘会议室走,走到半道上,市长杨喻义却说:“任市长,你还没有吃饭吧,要不你先吃点什么,垫个底,不然见面会开完,那是要好好喝一场的,你空肚子能顶得住吗?”
任雨泽路上也是没有吃饭的,就问了一下,谢部长还没有过来,任雨泽也就答应了。
他们就来到了市委的小餐厅,这次过来的就是有少数一些常委了,人大,政协的领导都到了会议室去喝茶,聊天,但就这,小餐厅的包间还是坐的满满的,其他人都不吃饭,只有任雨泽和文秘书长,还有一起去新屏市的那个市委办公室主任吃,这多少让任雨泽有点尴尬,他就一面和大家随口聊着,一面三无两下的吃了一点,赶忙站起来不吃了。
大家又劝了一会,见他意志坚决,也就不再相劝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卫的电话也来了,说省委中组部的谢部长进了大院,任雨泽也顾不得和其他人多客气了,转身带着大家离开了餐厅,到前面迎接谢部长了。
大家见了面,少不得寒暄一阵,谢部长对任雨泽也是很有感情的,这次任雨泽让他都担惊受怕了好多天,现在可好了,任雨泽不仅度过了危险,而且还更上一层楼,将来在常委会上,也能帮自己一把。
从内心讲,谢部长对李云中和苏副省长还是有些隔阂的,季副书记这一走,过去乐世祥的那些旧部,嫡系们,以后就全靠自己来维护了,本来想想都有点担忧的,自己一个人身单力薄,加上云婷之也很难撑起这片天空,但现在有了任雨泽,却不亚于给自己注射了一剂强心针,这个小子能力超群,有他相助,压力大减。
谢部长就很亲热的说:“那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已经交接清楚了。”任雨泽恭顺的回答,在任雨泽的眼里,他一直把谢部长当作是自己的长辈看待,从这些年的观察中,任雨泽也感到,谢部长和季副书记虽然在政治上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但从风格,气质,处事原则上,两人又是有很大区别的。
所以任雨泽对谢部长有一种无形的尊重和亲切感。
“好啊,本来云婷之同志也是要等你来的,但没办法过来啊,她刚才在省委还让我给你带个话,等忙完了过来看你。”
“没关系的,云书记肯定很忙的。”
“是啊,是啊,这两天他在交接季副书记手上的工作,刚才又接待一个中央党报的主编,走不开。”
“嗯,嗯,我可以理解。”
一行人走着,谈着,就到了会议室,这个过程中,市长杨喻义的脸色是有点不爽快的,这谢老儿太轻视自己了,就和自己简单的说了一句话就不再理睬自己了,杨喻义也自己明白,自己是苏良世省长的人,谢部长早就看自己不舒服了,但你也不能做的过了吧,好歹这还是我的地盘。
但一想到“我的地盘”这几个字,杨喻义市长心中也有些黯然了,是啊,自己谋求了多长时间的市委书记,却一直都没能到手,先是云婷之来了,好吧,自己忍下来了,这好不容易熬到她走了,却又来一个她的秘书,你说空降一个吧,我老杨心头上一捶,牙一咬也就认了,但这偏偏是从一个偏远落后的新屏市调来一个市长,这新屏市能和我北江市相提并论吗?
在我眼里,那新屏市就是一个县,就算这个任雨泽能力不错吧,但他也不能这样强取豪夺吧,自己这些年经营起来的北江市,看看就有成绩了,他倒好,直接就成了北江市的老大了。
杨喻义越想心里就是越不舒服的,他自问,自己绝对不比任雨泽差,自己这些年拼杀,博弈了多少场,哪一场不是惊心动魄,就凭你这样的年轻,恐怕我走过的桥都比你任雨泽在走过的路多,我吃过的盐也比你吃过的米多。
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当谢部长坐在了中间的时候,杨喻义还是满脸的笑容,很豪爽的对谢部长说:“部长,你可是好久没到我们这来了,一会给任书记的接风宴,我要好好的敬你几杯的。”
谢部长淡淡的一笑说:“今天只怕还是不行啊,省里事情多,那面云书记还在一个人接待,我忙完这面还要帮她到那面去盯一下,改天吧。”
“这不行,这怎么可以呢?”杨喻义睁圆了本来就很大的一双眼睛,大声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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