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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就亲眼看着奶奶的东西被埋进去,然后一点一点被填平。

我躺在床上,愈发地想念奶奶。死是甚麽意思呢?奶奶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和她的上一次见面仅仅是一个礼拜前,我们像平常一样吃过了晚饭,就各自回屋了……

如今奶奶就已经走了,这是我们家的大不幸,怎麽能把她的所有遗物也埋掉呢?以后岂不是就找不到奶奶的留下的痕迹了?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我匆匆忙忙地披上衣服,悄悄溜到后院那个角落。十二月的晚上冷得刺骨,但我的心嘭嘭跳个不停,浑身热血沸腾。爷爷的屋里传来鼾声,我咽了口唾沫,盯着那堆刚填起来的土,恍惚间,我似乎觉得奶奶就站在我前面,慈祥地笑着望着我。

我一咬牙,用手刨了下去。我的手指生生地疼着,指甲里塞满了泥土。有石头硌到我的手,但我很快就摸到了那个布袋子。我把它轻轻拿出来,在里面摸索着。很快,我摸到了一个凉凉的、滑滑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果然——就是那个我最喜欢的银簪子。

节日的时候,奶奶会从梳妆镜前拿起这个银簪子插在发髻上。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在我眼里,这就是奶奶的象征,上面全是奶奶熟悉的味道,那麽慈和,那麽温暖,怎麽能把这个也埋掉呢……

我重新把布袋埋好,把银簪子死死地攥在手里,回到了房间。我的手已经冰冷僵硬得不能动弹了。这一晚上,我握着奶奶的银簪子睡觉,睡得非常踏实。

后来,我才知道,爷爷和父母把奶奶的东西埋起来,不光是为了遵守头七的礼节。

这两天,家里一直怪怪的。先是爷爷把最精美、古老的铜镜拆下来,用纸包着,放到了大柜子的后面,然后母亲含着眼泪把她的银镯子、玉戒指都摘了下来,放在一个袋子里,再也不戴了。父亲遣散了打工的贫农,我听见他悲怆地跟他们说,林家家道败落,再也没有佣金发给他们了,恐怕以后,我们都要去过苦日子了……事实上,我也没觉得生活条件有多大的改变,我们的吃食照样很精致。

除了我们家这麽奇怪意外,王钩得儿他们家好像也很怪。

昨天,王姨夜里来到我们家,和父母、爷爷谈了好久好久。我自然是被锁在房间,但他们谈话的内容,我都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至今记忆犹新。

王姨抽抽搭搭地说着:“唉,我们家算是完了,我大哥在人民食堂里吃饭,没有些油水,他身体又高又壮的吃不消,脾气又急,就把盘子端在食堂大厨子鼻子下面,跟他说,‘你看看这还有一星半点儿的油没?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

“这样一来,就是‘得罪了伟大的共产主义’,头两天他被人举报了,立即就被抓走了,又写检讨又挨批|斗甚麽的,总算写完了检讨,好像又去哪里改造,一直没有音讯。你说耕耘他舅舅脾气那麽爆,受不得屈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麽办呀?前两天我进城,看见一群红卫兵们在那儿抄家,好凶哦!见甚麽砸甚麽……”

我爷爷把烟斗在桌子上磕了磕,说:“也不是见甚麽砸甚麽,庆华他奶奶那些东西,就定是要砸的,其它跟‘资本主义复辟’没关的……”

王姨又接着说:“就是嘛!我爹年轻的时候跟洋鬼子学了点手艺,以制造小提琴为生。他这都过去好几年了,留下的几把琴我还真不舍得扔,可是不扔罢……又不知道怎麽办。前两天我们受到大哥的牵连,有几个红卫兵想来抄家,我们愣是装作没在家,没给开大门。我在家里一直抱着那琴哭……

“耕耘他爹以前是地主出身,只不过啥钱也没留下。这都是能查出来的,我看以后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耕耘和他弟弟这麽小,恐怕也难过了,你们说怎麽办?”

父亲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更是难。现在党中央不是说,‘打倒一切,全面内战’,连国家主席刘少奇,还有邓都挨批|斗了,据说北京那边死了不少文化人和地主。我们家的情况,岂不是更糟糕!”

爷爷说:“我们家注定是跑不过这一劫,庆华他奶奶也算是有福气,没有遭以后的罪。现在恐怕只有连夜把房子烧掉逃跑才行,但这又怎麽可能。”

母亲说道:“我听说那些大学生们都被流放到农村,去‘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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