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也忙得晕头转向,她既要忙着理清李家铺子上的账务,还得偷偷摸摸和花庆福对账。每天孟家的鸡才一啼鸣,她已经坐在房里打算盘,夜里各家点起灯烛,她还在案前忙活。连吃饭都是囫囵吞枣,不管咸淡,用菜汤泡一碗米饭,随意扒两口就是了。
因为冬日严寒,天天粥汤进补,又整日不出门,城里的小娘子们脸蛋都圆润了一些,唯有李绮节反而瘦了。
李子恒和进宝却是逍遥自在,忙完了家里的杂活,整日结伴去渡口坐大船、看热闹:年底许多富户人家携家带口,回乡祭祖,渡口的往来船只要比往常多出一倍,船上装的都是南北东西的各种稀罕物儿。
更还有从南边买来的,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会吹弹拉唱、貌若天仙的十二花娘,扎了戏台,在江边连唱三天,仿照淮扬之地的风俗,要斗花魁。
瑶江县文风不盛,花娘们也不似南方名妓——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渡口的那些花娘迎来送往的都是本地富商、渡口水手,自然无须认字,不过是会些俚曲小调罢了。
于是南方买来的十二花娘成了稀罕,城里人都想去瞧个新鲜,见识一下南方佳人的风采。
斗花魁时,碍于风俗,花娘们不能抛头露面,戏台上蒙了纱帐帷幔,花娘们在里头,或鼓瑟或吹笛或奏琴箫或弹琵琶。
老百姓们隔着一条江,一边对戏台子上堆的百宝箱品头论足,猜测里头装有多少金元宝,一边抱怨离得太远,看不清花娘们的相貌。至于花娘们到底唱得怎样,弹得如何,是无人晓得的。
湖广之地民风彪悍,城里还不觉得,乡野地方就放肆得多了,宗族势大,乡人野蛮,朝廷律法、儒家清规,还不如家里老娘的木棒管用,甚而还一度风行抢婚的旧俗。民间小娘子多半生得泼辣,言语惊人,行动大胆,并且不以为粗俗。斗花魁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的乐事,还有人斥责出资举办赛花魁的读书人伤风败俗,不配考取功名,但仍有许多好奇的年轻小娘子、小媳妇结伴来瞧热闹,想亲眼看看以美貌婉约闻名的南国佳人。
瑶江县的少年公子、半大小子们,这些天都在私底下品评那十二位花娘的美貌,其实隔了一道江水,笼了轻纱,花娘们又个个涂了厚厚一层铅粉,抹了大红的胭脂,一张张脸雪白似碗里的豆腐,艳红如灶膛的柴火,哪个瞧得明白?
进宝和李子恒那天也去瞧了回斗花魁的盛景,一路上两人争执不休,回到家里,还没争出个胜负。
他们也说不清花娘们到底美不美,甚至连个胖瘦高矮都没瞧明白,但还是当着宝珠的面,把斗花魁夸了又夸。
气得宝珠揎拳掳袖,把进宝按住狠狠揍了一顿。
李绮节没说什么,只是收回了李子恒可以任意进出球场的腰牌。
李子恒连忙赌咒发誓,说他只是去江边看热闹,绝不会和杨天保那样流连风月。
李绮节低头拨弄珠子,不为所动。
不能去球场观摩那些伎人们训练,对李子恒来说,简直是晴空霹雳,急得他抓耳挠腮,围着李绮节团团转,恨不能以头抢地,来表达他的决心。
爱热闹是少年人的天性,李子恒五大三粗,向来对情爱之事看得很淡然,对孟春芳的绮念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去江边看斗花魁,的的确确完全是出于好奇。
李绮节自小和李子恒一块长大,当然明白李子恒的心思,不过她还是没有心软。少年公子都爱风流,哪怕李子恒和风流一个字都不沾边,她也要把源头掐得死死的。
李子恒作小服低,每天对李绮节嘘寒问暖,一大早亲自为她打热水洗漱,一天十几趟来回检视她脚下的火盆,看炭火烧得不旺,连忙去灶房添炭,栗子、红苕、芋头烤得金黄,一碗碗端到书案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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