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泱眉尖突然平缓开来,对峙的态度转变为礼让,平静地朝许沿点了个头,道:“给他。”这份平和无疑比之前的愤怒来得更阴森了些。
大理寺小吏颤巍巍地把生死契呈到丁鹭身前,丁鹭抬起手将去摁那枚红色的印泥,忽然顿住了。
陈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丁鹭抽了抽手,抬头目定郁泱,见郁泱正示威地看着自己,便弯起一抹浅笑,把手指伸进嘴里咬破,豁达地在生死契上摁下了血印,顺将那件血襟撩在了盛放生死契的托盘上,作为状词。
小吏将签好的生死契和状词呈给陈酉过目,再呈给许沿。许沿看后,沉默了片刻,道:“大理寺及刑部即日立案重查,以十日为限,根据状词收集证据,核查有无,十日后在此开堂。此十日内,丁鹭交由大理寺看押。”
“不必十日,今日便足够了,也不劳烦大理寺跟刑部,小人一个拷问便可,也无须百姓旁听。”丁鹭说罢整理衣冠,跪向三位老人,敬重地行了大礼:“小人命不足惜,但大周的江山是否任少主胡作非为,还求三位前辈持正不阿,主持公道。小人可以输,但陛下的为人不可不治。”然后,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签下生死契,原就处于万般不利的境地,律法之所以允许百姓旁听,就是为了声张那几乎荡漾无存的正义,让“告天子”不至于沦落成形式。而丁鹭竟然选择放弃公审,以一敌众,将自己的胜券一扔再扔,似乎并不想打赢官司。
老人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大周少有丁鹭这样顾全大局、深明大义的人,赔上自己的命,不仅想挽救挚友,更想在护住君主声誉的同时将君主敲醒。丁鹭少说给郁泱留了一百条后路,现在的咄咄相逼,只是为威胁郁泱退步。老人看在眼里,可惜了丁鹭起来。
郁泱冷眼一瞥,无动于衷。
丁鹭起身后,转向许沿:“郁大人,可以开审了吗?”
许沿余光留意了郁泱一眼,见郁泱没有示意,只好无力地点头应允。陈酉坐到师爷的席上,亲自做起稿录,许沿则作主审。府堂肃穆压抑,众人或是敬畏或是心慌,度妙如年。
丁鹭开门见山道:“我之所以提请重审班姝案,是因为几个不得解的疑问,也是我指证陛下为杀害班姝凶手的理由。敢问陛下,四年前,即征妃那年,案宗记载你来过骆城面见班姝,那陛下真实的来由是什么?如今陛下的来意又是什么?为何大理寺提请重查班姝案的时候,陛下的第一态度是撤案?陛下为什么要亲查现场?为什么要针对安逸?先请陛下回答第一个问题。”
郁泱心不在焉、胡口乱答道:“一见倾心,特来看望预妃。”
丁鹭还在等郁泱解释,哪知郁泱已经答毕,堂上尬静了一小片刻。
丁鹭错愕地眨了眨眼:“仅此而已?”
郁泱:“对,仅此而已。”
丁鹭转向问许沿:“郁大人,这个解释是否能推掉陛下来意是为杀害班姝的嫌疑。”
许沿:“丁鹭,你的指控本就有六成无中生有的嫌疑。你既然指控陛下,则应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陛下的确有杀人之嫌,而不是凭一股怨念,生拉硬扯地拼凑证据。”
丁鹭:“那安逸说他喜欢班姝才画了《谪仙图》,怎么就被无端反驳了呢!”
王知府眼见挨打了脸,忙为自己辩护:“那是安逸跟本案牵扯太多,我反驳他合情合理,怎能说是无端反驳。假若你的设想成立,陛下千里迢迢赶到骆城,只为杀一个素昧平生的无辜女子?岂不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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