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一片混沌中微醒,全身酸痛乏力,似有泰山压着,动也不能动,李云麝只听见隐约的人声。她面朝里闭目假寐,侧耳细听,却是一句也听不懂——这口音,莫不是突厥话?
她心中一紧。
白色营帐内架着一炉银炭,三五胡服婢女候在床榻两侧。忽有来人进帐,一名婢女向她行礼,报说:“……回夫人,该上的药都上了,该喂的食都喂了,这汉女却还是昏迷不醒。已经两天了,怕是……活不成了吧?她这浑身冻得……”那妇人却说:“画月,她生便生,死便死,与我毫不相干。我只是来瞧瞧,这是个什么模样的小可人儿?”言罢就款款步去看云麝,刚瞧了她一个侧脸,就拍手讥笑道:“哦,杏眼娥眉,檀口雪腮。好个十二分的容貌,好个动人的姿色,真真是我见犹怜……我听闻江南的水土,养得出比水还柔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画月说:“可汗把她从尸堆里捡了回来。她全家人走散了,自己脸上还抹着黑锅灰呢,画的像个狸猫儿脸。洗干净了一看,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汗吩咐我和巧珠留神伺候着人,不许有半点怠慢……这女子在梦里常念两句汉诗……”她仿着那腔调念道:“霜驿鸡啼起,秋风残月沉。”
这两句,云麝听懂了。她仍闭着眼,却有两挂泪珠缀在脸上。
“姑娘,起来吧。”
云麝料到被那妇人识破,就强撑着慢慢起身,一身素衣,青丝如瀑,泻在胸前。她面容憔悴,言语悲切:“这位姨,我阿爹现在何处?齐统,齐统呢?”
“可汗他……”
云麝泪眼哀哀,字字声声撕心裂肺:“齐统!我只认齐统,救过我的齐统,不是那个凶手,那个恶魔,那个沙钵罗可汗!”妇人以为她不识抬举,给她一个怒目。这妇人约莫三十,腰似弱柳,眼藏风情。项挂红珊瑚鎏金璎珞,耳戴绿松坠儿。上着银狐裘,下系百阑织金裙。
“世上已无齐统,唯有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阿史那掀帐而入,身后跟两个随从。他一身华丽的金黑色戎装,腰刀、玛瑙牌子与金马鞭佩在腰间。他年岁稍长,面庞俊美,整个人英姿勃发,比以往多了狂放倨傲之态,再不是过去那个马槽贱仆。他只一笑,听得明白,并不动气,话头一转:“云麝,你好吗?”
“我阿爹呢?”
“他……”
云麝早已猜到了,乱世之中,谁能苟活?她垂首洒泪,寸心成灰,失魂落魄,两手攥紧了身下的皮褥子。
☆、瑜亮之争
阿史那贺鲁把云麝打横抱起。云麝大病初醒,眼角噙泪,无力过多挣扎,口中虽有叫骂,却也只好任他一直把人抱出了帐外。帐外大雪初晴,天地四野白茫茫相连,她一阵哆嗦,太冷了。随从递上一件大红狐皮领斗篷。阿史那贺鲁三两下把人儿裹进斗篷,系好带子,随即轻举她上了戈丹马。那妇人也出帐,心中不住地嗤嗤冷笑,终于说道:“我的可汗真是多情,我这个做妻子的……”
阿史那贺鲁打断她道:“多话!”随后也上马,单手把人儿紧紧抱在怀内,另一手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一处黑色营帐拍马而去。云麝在马上哭泣不休,咬牙切齿:“你已有妻子,为什么还不放我下马?你这蛮子,害死我阿爹还不够,非要再害得我……若不是你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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