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好了,地膜也铺好了,接下来要浇混凝土。云良负责开搅拌机。
云良把搅好的混凝土推过去时,大胡正撅着屁股铺石子,说:“不到长城心不死,你看是不是这样说的?”
“好象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老齐看看云良,征求意见似的说。
大胡眯着眼睛说:“问咱们的初中生,是‘不到长城心不死’呢,还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云良不太确定,便说:“两个都对,反正话都是人说出来的。”
“哦,我想起来了!”大胡边用夯子捣石头,边重重点头说,“是‘不到长城非好汉,不见黄河心不死’!”远远的看见监工的车来了,大家都停止说笑。
工地上大多时候是静的,除了劳作的声音。云良猛地一转车头,抬脚,将手推车挡屏推开,混凝土由车里倾泻出来。倒完,拉着车回去。监工挟着水杯,在路两边巡视一圈,就坐在阴凉处乘凉。天气预报说今年湖州的气温全省最高,平均温度在37度往上。上午九点半以后,太阳的光芒越发强硬,身上散发的汗气味就没下去过。不过湿水泥的味道更浓,云良吸了吸鼻子,它真干净!新盖起来的屋子都是香的,等人住进去了,就不同了,人会给它染上各种类型的烟火味。额头上的痱子一个一个往外冒,这个才炸开,那个又起来,云良伸手去抓,抓了一把黑水,顺着额角往下流。膝盖暴露在卷起的裤腿下,被晒得生疼。云良捡起水管对着□□的肌肤冲去,又把裤腿放下。所以,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晚饭马虎吃了点儿,一群人跑到水管边洗澡。云良闻了闻自己的胳肢窝儿,皱了皱鼻子,抓起毛巾使劲儿搓起来。这边,领班和上了年纪的贵州人各端一盆水,单独洗。领班把水盆举起,从头顶淋下来,说:“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完工了。”末了,用手在脸上抹了把水,呸呸吐着。贵州人把手巾在盆里浸湿,在脊背上来回拉着说:“这回金珠赚了不少吧!”
“没赚到钱他会请你吃烟?还是利群的,一包三十多块!”
“那倒是,从前没见他在工地上动把手儿,前天来了,竟帮着推车!”
那边,年纪轻一些的乱成一团,都去抢水管子,不晓得谁的胳膊肘一撞,把胖子手里的半块香皂撞飞了出去。胖子三十出头,山东人,未婚,虽然长得不赖,浓眉大眼的。胖子嘴里骂着,蹲下去找香皂,刚摸到,提起来,香皂又滑下去。大胡拍了胖子一巴掌,问他:“胖子,今天到哪儿潇洒走一回?”
“去找他相好的,嘻嘻!”河南的沈结巴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说,却将“去”念成了“qi”。
胖子发窘,骂道:“放你娘的屁!”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洗完澡,他们没像往常一样只穿件短裤钻进蚊帐打牌、睡觉。因为天气干燥,地温高得很,他们就套上长裤,背着褂子,骑车到镇上玩。
八点多,镇上许多铺子还亮着灯。街上有卖冷饮的,他们没去店里,料想店里的比小摊上贵,便在路边摊上一人买了杯冰沙,一手推着车子,一手端着喝。那种寒冷的颗粒灌进喉咙里,冻得云良一激灵。这还是今年入伏头一次吃,他不由得喝得慢了些,倒一些嘴里,含上一会儿,再吞下去,给肠胃来个冷水澡,把呼出的气体也冻得凉冰冰的。云良正舔着盒子底的残冰,被人猛地一推,推到一家发廊门前。“你不是想理发吗,快进去啊!”大胡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看着云良。云良未觉有疑,拉开门走了进去。立时,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迎了来。云良吓得打了个嗝,酸梅味儿的。门外的人哄笑起来,大胡笑得直拍大腿。云良从理发店里跳出来,怒目圆睁,只说:“你们这些人!”说罢,甩开脚丫子走了。其他人狂笑着跟在他身后,说着荤段子,引得街上人侧目,尤其是妙龄女孩,见了他们就像见了鬼一样逃开。
回到工棚时,云良爸在铺上坐着。棚里唯一的旧台式电扇吱吱扭扭摇头晃脑转着,把几只蚊帐吹得摇荡不已。
“爸,你咋来了?”云良站在门口问。
“来叫你回去。”
“回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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