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黯淡,连盛饭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隔了良久,她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放下饭勺端端正正坐了,理了理鬓边的乱发,低声开口道:“君大哥,我今年就十七了。”
白发男子闻言一怔。
阿桂声音嘶哑却平静,望着自己的鞋尖,神色看不分明:“我今天出门前和我娘吵了一架。她怨我丢脸没出息,天天只知道往医馆跑,说和我同年岁的女孩连娃娃都有了,而我做为本地里长的女儿,到现在也没个媒婆上家提亲。可是,我还是跑出来了。”说到这里,她却是抬眸望着白发男子,有些出神地缓缓道:“我都要十七了,却连许人都没有。君大哥,过了今年,我就真的等不起了,你今年,是不是还要拒绝我?”
白发男子一直很安静很认真地听她说完。而听完的时候,他缓缓搁下了筷子起身,叹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清冽而温和,没有一丝犹疑,宛若初时相遇:“阿桂,你知道,我是修道出家之人,红尘情缘于我来说,是注定没有归处的。”
☆、第六章
医馆后院里,母鸡依旧咯咯叫着四处撒欢,而角落里碧城抱膝缩成了小小一团,不动也不说话,仿佛一个精致却破旧的碧衣布偶。李郎中年老眼花,在翠竹丛间转了好几圈才寻到她,见状吃了一惊,忙伸手来拉她:“碧城姑娘,你怎生缩在这里?地上寒凉,对小姑娘家的可是不太好,快快起来,先生还在等你一起吃饭呢。”
碧城这才仿佛忽然惊醒一样,默然依言站起,而抬眼幽幽,清凌凌的眸光直让人心尖一颤:“伯伯,哥哥他他真的是从建康被流放到这里的吗?”
“这碧城姑娘难道不知?”李郎中闻言颇惊异,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才捋着稀疏的白胡子似有所悟地道:“这也难怪,你年纪太小,又是皇城好出身,这事估计家里也不会让你知晓……”言及此处,李郎中才忽然悟了过来,一副后知后觉的痛悔模样:“哎呦,这是阿桂那丫头刚告诉你的吧?这丫头唉都到了许人的年岁了,嘴上还是跟个刀子一样唉唉,她若是说了什么中伤碧城姑娘身份的话,还望碧城姑娘你万万莫往心里去啊。”
“不,阿桂没有口出恶言,伯伯别忧心。”碧城低眸轻声道,然而随即却是连声音忍不住都有些发颤:“不知伯伯能否相告碧城,碧城只是想知道哥哥当年在建康,是怎样的罪名,竟生受了剜目极刑,还被流放至此”
李郎中闻言,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叹了口气道:“先生既说和姑娘是中表之亲,又待姑娘亲厚,那告诉姑娘想必也是无妨的。唉这算来都是十六年前的旧事了,阿桂只知先生在建康是被人构害判了罪,而其中详细经由,只怕也就我知晓了”李郎中此时沉浸在旧日之事中,早已忘记了自己是来叫碧城去吃饭的正事,顺其自然地坐在了身边的青石凳上,缓缓道:“十六年前,先生还是当朝天文台的灵台丞,主十二宫历法,掌四十二星官,星象占卜祸福吉凶,言必有中,因此深得皇帝倚重。然则如此浊世,先生又为人悲悯清正,才高遭人妒啊
“当年大旱,田中放眼颗粒无收,时而天降异象,有白虹贯日,人心皆惶惶。而恰逢宫中有宫妃即将分娩,太史令便进谗,言此宫妃腹中胎儿乃凶煞星降世,宫妃亦是邪体,才引得天下大旱,凶兆毕现。唯有赐死宫妃,让凶煞星胎死腹中,方能保得大梁万年基业。先生闻之此事,自是驳斥其荒谬至极,亲自面圣,并以性命相保此宫妃腹中胎儿非为凶煞,皇帝因平日倚重先生,虽是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信了先生之言。哪知胎儿诞生之日,皇太子意外坠湖溺毙,兼之太史令煽风点火重进妖言,皇帝大怒,提刀便要亲手杀了降世的凶煞,同时问责先生失测之大罪。先生坚称幼子无辜,星象无凶煞,其间的详情我不分明,先生也并未曾提及过,只知先生最终保住了那刚出世的龙子凤孙,一力认下所有罪责,被皇帝以失职判处剜目之刑,流放岭南。而行刑之时,建康城中满城桃花尽数凋谢,一场大雨瓢泼而至,不日天下各地皆纷降甘霖,解了那通天的大旱啊”
李郎中说到此处,叹息不绝,却未曾注意到碧城的面色早已变得苍白如纸,神情间的震惊之意亦宛遭晴天霹雳。
“我本就是岭南人,年轻的时候久试不第,差点饿死在建康,那时先生才初入京师,还没当上灵台丞,但心肠极好,也没嫌弃我脏臭如乞丐,不仅治好了我染上的寒症,还给了我衣食盘缠让我回乡,我也才能有命回来谋个账房的生计过活。后来也忘了多少年,但我却还清楚记得先生那年来的时候正是年关,下着能埋住人的大雪,大年初一我去里正家拜年,就在里正家外面的雪窝子里瞧见了先生,他人几乎都被雪埋住了,就穿了一件单衣,头发全白了,脸上唉那样子不提也罢,也亏得我一眼就认出恩人了。当时我就连里长家的年也顾不上拜了,把先生带回了家里照看。后来先生教我医术,我便开了这家医馆,同时请他坐诊,到如今竟是整整十六年了”李郎中一唱三叹,末了拍拍碧城的肩欣慰道:“只是先生他总独自一人住在青阆山中,一到雨天旧伤复发头疼难忍,眼睛又不方便,我心下不免忧虑。如今碧城姑娘你来投靠,我看着姑娘也是柔顺心细之人,有你在山上好好照料先生,我便也可宽心了。”
直到这时,他才又重新想起自己的正事,顿时一拍脑门:“哎呦,我是来叫碧城姑娘你吃饭的啊。还是快快随我走吧,阿桂那丫头等这么久,定是又要凶了”
而待李郎中带着失魂落魄的碧城回到厅中,却发现厅中气氛似乎同样有些不对劲:
阿桂似是刚刚哭过一场,双眼红肿,望见李郎中和碧城进来,当即手便是遥遥朝着碧城一指,朝着白发男子嘶哑着声音道:“那她呢?君大哥,你可敢起誓对她也是一样么?”
白发男子静静凝立,有穿过厅堂的微风轻拂他的衣袂和覆眼的青色发带,倒映出流光暗影,良久,他才轻轻开口:“红尘无岸,永堕轮回,她早已经是我的劫数。”
阿桂闻言,当场便冲出了门去。
“阿桂这丫头怎么”李郎中愣愣地看着阿桂头也不回地冲出去,挠了挠头,只觉得今天一日的叹气次数要比过去一年还多:“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白发男子亦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她还小,红尘中自有情归处,不值得为我误了一生。”
李郎中接着叹气道:“可阿桂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性子又激烈,先生你好言哄哄骗骗她,拖到她许人了不也就是了么?又何必这般叫她死心,看得学生也是不忍。”
白发男子哑然失笑:“我今日才算是知道,为何隔壁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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