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已经愿意接纳自己了,为什么还要对宫胤念念不忘?
他好容易看见希望的曙光,为什么又要给他听见这个名字?
这女人吹皱一池春水,到底要做什么?
他瞪着景横波的肩背,很想立刻把她翻过来,好好地问清楚,并警告她,不要三心二意!给他说个明白!
但听着景横波瞬息之间就发出的匀净呼吸声,那手便无论如何也伸不出去——她太累了,真气尽失,伤痕累累,精疲力尽,急需一场休整的睡眠。
呆了好半晌,裴枢霍然起身,大步出了营帐,喝道:“喘气的来个!”
他的贴身侍卫,也是以前一起混天灰谷的老部下,立即快步过来,立于他身后三尺之地,“少帅。”
“你说!”裴枢咬牙,恶狠狠地道,“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失忆的药物!”
“啊?”
“失忆……装失忆……装什么失忆,干脆真的忘记算了!”
“啊……少帅您说什么?”
“我就问你有没有!”
“回少帅,有!天灰谷深处就有一种叫忘尘的草,以之加蝮蛇血,七步草,忘魂散,再请炼丹名师按比例调制,可成大忘丹。”
“效果如何?”
“足可令服药者,连他老娘都忘得一干二净!”
“好极,速速去办!”
“是!”
“等等……忘了他娘,那还记得他爹不?”
“当然不记得。一生大忘,万事皆休。他爹他娘他妹他老婆,这辈子认识的所有人,统统都必须忘!”
“……混账!谁要你忘这么多!”
“少帅……”
“只忘一个,指谁就谁,可不可以?”
“回少帅,难度太高,需要时日研制!”
“……滚!”
……
忠心属下走了,回天灰谷研究高难度失忆药了。
留下裴枢茕茕独立于营前,烦躁万分地擦剑。
剑光如雪,不染纤尘,裴枢的手指,自那一泓秋水缓缓向上,在顶端轻轻一捺,一缕血色入剑身,转瞬不见。剑身依旧光华灿烂,似雪似月。
这剑,饱饮鲜血,善饮鲜血,竟至血落不留痕。
裴枢的脸色,也如剑般冷,透着惊心的白。
剑身如镜,似映人间气象万千,依稀是当年帝歌城下,金甲铁马,他在城下叩关投剑,那白衣人在城上拒马守关。
一转眼又是寥落长街,囚车辘辘,万人空巷,等着瞧他这“卖国叛徒”,无人知他冤屈,无人知他中了他人反间计。臭鸡蛋烂菜皮雨点般砸来,昔日鲜花满身的少年英雄,今成人人唾骂之巨奸国贼。一路耻辱,永生难忘。
一转眼是天灰谷灰色的天黑色的泥,他在泥尘毒气中摸爬滚打,挣扎求生,偶尔抬头看灰蒙蒙天空,会想起那个不染纤尘的人,一出反间计,堕黄金少帅英名,令黄金部自毁长城,此刻他在毒气中苟延残喘,他是否在玉照宫中举杯相庆?
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不是夺取他的财产和地位,而是剥夺他的尊严和清誉,将他打入尘埃,背负一生骂名,郁郁死去。
本就深仇难解,他原想放下,一生只随那女子快意恩仇,然而有些事,有些人,总是绕不过,避不了。
似乎前生相欠,今生总在不断被他掠夺。名誉、成功、地位、乃至……心爱的女人。
裴枢的手指,有意无意,狠狠按在了剑锋之上。
一抹鲜血,沥沥而下。
……
景横波很快就醒了,她心中有事,睡不着。
一醒来她就让人去请裴枢,裴枢到来得很快,脸色也很正常。景横波心中原本有些不安的,瞧他这么正常,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有些事是越解释越让人生气的,倒不如不解释,就此过去便好。
裴枢带来个不大好的消息,在营地外三十里的各个方向,都已经发现了军队的踪迹。
景横波问裴枢,“横戟军专门培养的精英小队,带来没有?”
“带了一支一百人队伍。”
“分两批派出去,一队前往汜水州,一队前往前川州,去帮我确认一件事儿。”景横波从怀中取出一截手骨,喃喃道,“抱歉抱歉,挖坟劈骨,非我所愿,都是为了帮你伸冤,莫怪莫怪。”取刀将手骨一劈两半,递给裴枢,“汜水和前川,是禹国两位王子的封地,让咱们的人带着手骨潜入王府,先看看那两位王子的手。”
“手?”
景横波指了指那手偏长的指骨,“这指骨是个特征,我想验证一下,和我心中的猜想是不是一样。”
“你是说……”裴枢眼睛一亮。
“如果王子的手也显得特别长的话,那就把这手骨留给他看,告诉他这手骨是从耶律庄园起出来的。如果那两位足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景横波一笑,“咱们兵力不足,临时调军来不及,禹光庭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要将我们扑杀在禹国,可是他忘记了,两位王子的驻军,可不算远。”
“好极,我正最喜欢乱战。”裴枢龇牙一笑,亮白耀眼。
“报!”外头有人大声来报,“十里外有无标识军队出现!人数约上万,已将营地包围,请陛下及少帅定夺!”
景横波呵呵一笑。
“没有标识么?他鬼鬼祟祟,我偏要光明正大。来人,将女王旗挂上!并派帝歌黑羽快骑,携带王旗王令,自后方突围,渡河前往禹国大都,一路传谕,女王驾临禹国,着禹国文武沿路出迎!”
“是。”
“然也!”裴枢赞,“他想偷偷摸摸灭杀你,你偏要广而告之,无论如何帝歌还是大荒中心,禹国还是帝歌所属,摄政王想要不顾一切灭杀你,禹国大臣可未必愿意和帝歌一战。”
“想战便战,他家邻居襄国,再过去的浮水部,可巴不得禹国出点事,分点好处呢。”景横波嫣然一笑,“大荒一盘散沙,不打乱重组,再入熔炉,怎么能重新凝成铁板一块?”
“再去那个关押俘虏的帐篷里,将那些公子哥儿的身上的首饰玩意儿,各自取一件下来,快马送到那支军队前。”景横波继续吩咐外头将士,“告诉他们,朕愿盛宴相邀,席上名菜荟萃,大菜是清炒公子肝,红烧富少头,邀诸君前来品尝,只许自己来,以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客人不上门,朕就自己吃啦么么哒!”
将士们一脸恶心地领命出帐了。
裴枢目光亮亮地望着景横波——此刻运筹帷幄,眼眸闪亮的女王,才是他此生所见最美。
最美的女王已经高高兴兴下令,“来人啊,去村里买猪,杀猪,大肠猪肝猪心猪肺……猪下水全部拿来!回头做个下水全席!”
“为什么全要猪下水?”裴枢奇怪地问。
景横波回头一笑,笑得亲切温柔,百媚横生,只是眼神,似乎有那么点恶意满满。
“因为……宫胤一看见猪下水,就会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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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一看见月票,就会感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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