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只是照例说着说过很多遍的话:“你若不吃,我就要吹灭这蜡烛了。”说完等了一会,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便举起蜡烛吹灭了,室内光线便一暗。下方少年双肩猛然一抖,然无声无息,连恐惧的瑟缩也没有动静。顾莫便装作看不到,蹲跪下来道声:“少庄主,得罪了。”将他手脚上链锁解开拖到一边。回头道:“进来。”
身后就有花朝与春雨抱着被褥之类进来更换杂物,又往角落里抖上多多的草木灰和防虫粉。虽只能借着门外光线摸索着做事,毕竟每二日要来上一回,手下也已熟练。只是一句话不敢说,望过来眼神皆是不忍。房里从头到尾没一点声息,顾凌羽一动不动,提着他的顾莫也沉默不语。除了门外火把毕剥和间断的磕碰,死寂只余呼吸。
等婢女们做完事退出去,张氏便亲自端着热水巾帕,急急迈步欲走进来,顾莫沉声道:“夫人止步,容我先将少庄主锁回去。”
张氏一愣顿住,等理解了顾莫话中意思,忍了多时的泪便掉下来。“莫叔,这怎么还要锁?”她只道向夫君求了无数遍,今日终于能好好看看儿子,岂料顾莫对他仍这样残忍,如同对个犯人。“为何还要锁?不是说了让我给他擦擦身、换件衣服……”
“擦身换衣服也未必要解开镣铐,这也是为了少庄主好,夫人。”顾莫道:“您这样可怜他,他就再不能好了。”
张氏含着泪便大怒。“莫叔!我敬你是顾家的老人,自我嫁给了夫君到如今十多年,我何曾有一日可怜过我这个儿子!”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人成才扬名,所需努力又岂止是寒暑不辍?顾凌羽出生便是九回庄的继承人,又难得的根骨好,顾伦寄以厚望,待他总是严苛。张氏明白这道理,无论如何心疼爱护长子,她从未对顾伦所作决定多置一词。现下不也是如此?眼睁睁瞧着十月怀胎生下的一块肉变作如今凄惨模样,纵然气急他执迷不悟、心痛他忤逆狠心,待看他寻死被囚、刺穴封脉,暗无天日的石室里铁链铐住手脚,从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一朝沦为困徒。张氏泪如雨下。
“我可怜他?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我若是可怜他,拼了我自己的命也不能叫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父亲这样对他……!从前那半年,我夜夜辗转难眠,吃斋念佛求着他能回家来、回家来还要被这样责罚……我若是可怜他,就不会到今日才端着这只水盆来看他!”
顾莫默然无语,张氏说着说着,端着盆站在那里,泣不成声。“夫君关他到这里我说过什么么,莫叔,我实在只是难过。你说我可怜他不能好,他是我儿子啊!他之前确是忤逆,只是这孩子也是你从小看大,没有那些外面的坏人教唆他,他怎么会不醒悟?他这样苦,我求的不过是给他擦身换件衣服,让他能放松一会儿,待衣服换好了,我难道还会阻着你行事么?”
顾莫不由叹息。想要顾凌羽好,他何尝不愿?只是终不能遂张氏的意。有些事张氏不知,他心里清楚得很。庄主编了一套谎话骗了全庄的人,有些秘密说出来会毁灭所有,只能埋藏心底,忍痛斟酌。他越是为他好,越是不能放松。“夫人,您这些日子日日在门外喊少庄主,少庄主可曾应您一声?”
“自是应过的!你不是也听过么?”张氏惶急道。
顾莫摇头:“也就一开始还对您抱着希望,求您放他出去罢了。他后来何曾真的和您说过什么话。”
张氏无言以对,柔肠百转,只是低头痛哭。想到那被关在地牢里,害她儿子到这个地步的贱人,宛如生撕血肉之痛,憎恨入骨。
“孽障!真是孽障!”
顾凌羽连眼珠也没动一下,由着那力道将他提手提脚,冰冷的铁铐重禁锢身体。他漠然听着那两个声音在谈论他:“为何不能点灯烛,这不是刺激他么?!等会关了门,房里就一丝光也没有!……他、他已经那样怕黑,他爹怎么忍心这么吓他……”又是低声饮泣。就有另一人道:“庄主也是为少庄主好。他现在不是不闹了么?少庄主从前什么时候怕过黑?都是那半年作的。只要回过来就好了。”
他闭上眼。熟悉而恐怖的黑暗便降临。恍恍惚惚似乎听见那些铃铛声,回响在耳边,阻隔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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