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眼眶发红,一个劲地跟在身后问:“姐,你怎么哭啦?谁欺负你,我揍他去。”他挥舞着装了石头的书包。方灯回头瞥了一眼他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怯生生的眼神被一种“我有点害怕,但我要装得什么都不在乎”的傻气取代。她听说还是有些大一点的孩子会拿他寻开心,然而别人多少对他书包里的东西有所忌惮,最起码他现在在孤儿院能吃饱饭了,不至于刚吃了两口就被别人抢了去。方灯没好气地说:“你要当英雄,还嫩了一点。”下午放学后,方灯和阿照一块去看了傅镜殊。他已经能活动自如,虽然还是咳个不停,正打算提水去浇几日未曾照拂的花花草草。阿照主动包揽了全部的活,吃力地提着比他自己轻不了多少的水桶,眼睛却忙不过来一般环顾着从未曾踏足过的傅家园。看着方灯和傅镜殊在废亭子旁说话,阿照忙活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就像孤儿重新找到了他久违的家。方灯故意拖到很晚才回到住处,不想和父亲再起冲突。方学农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也不知道吃过了没有。方灯去捡他床脚的酒瓶,却惊讶地发现他紧紧抱着被子,眼角的皱褶里有未干的泪痕。一周后,老崔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陌生人。方灯从傅镜殊那里得知老崔是去家在北边的远房堂兄家奔丧去了,那也是他所剩无几的亲戚之一。这次带回来的年轻人叫崔敏行,是老崔的远房侄子,听说家里不宽裕,父母都不在了,不知道干什么营生,干脆跟着老崔混口饭吃。崔敏行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中等身量,身材壮实,看上去憨厚中透着机灵,脸上也总挂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老崔征得傅镜殊同意,让他住进了傅家园,就在原本下人房的位置搭了个简易的棚屋住下了,平时帮老崔一道打理园子里的琐碎事务,闲下来也去岛上接些零散的活来干。傅镜殊原本提出,让崔敏行住在东楼一楼的小隔间也无不可,但老崔坚决推辞了。他改不了老思想,东楼是三房主人家住的,虽然他算得上傅七的舅公,可从不敢以长辈自居,只要三房的人还在,他就是个守园子的老工人,崔敏行也一样。傅镜殊了解他的固执,也没有坚持。听说老崔已经和大马郑太太那边打过招呼,对方也同意接纳崔敏行,反正老崔年纪大了,迟早要寻个年轻力壮的来替他守着祖宅,不让傅家园荒废,他们也不介意多付一个人的工钱。老崔与三房的联系一向都比傅镜殊要多,很多时候,他是傅镜殊和郑太太那边的桥梁,日常用度和平日里一些安排交代通常也是由他带给傅镜殊。对于大马那边已经认可的事,傅镜殊鲜少发表意见,凡事不过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崔敏行住进来之后,对傅镜殊很是殷勤,他比老崔年轻,手脚勤快,脑子又活泛,许多老崔想不到的事他先做到了,还想方设法从岛上岛外找了些园子里没有的花草,他知道傅镜殊喜欢这些。傅镜殊倒是没那么热切,他本来也不是个容易交心的人,待谁都是淡淡的,客气,却始终保持礼貌安全的距离。方灯现在是傅家园的常客,老崔起初给她开门还总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傅镜殊默许她自由出入,他也不好再多嘴。对于方灯的身份,要说老崔一点戒备都没有那是假的,然而当他看到这小丫头和他的小七相处时的自然和融洽,他渐渐地也觉得,她常来也好。方灯在的时候,独来独往惯了的傅镜殊才有与人闲话的兴致。平时他们两个放了学之后在后侧花园,傅镜殊摆弄他的盆栽画他的画,方灯这里晃晃,那里晃晃,老崔一旁偷偷观察,发现小七不但会开她的玩笑,有的时候两个人甚至会因为某事各执己见争执怄气。到底是血脉相连,哪怕出身截然不同,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念及这些,老崔后来给傅镜殊准备茶点小吃时,也免不了多备下方灯那一份,方灯偶尔留下来吃饭,他也不再板着脸。阿照有的时候也会跟着方灯一块来,他想得更多的是从老崔那里蹭到点好吃的,因此总是抢着给老崔干活,围着他转。老崔无奈,总是“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地骂,碍于情面,也不好赶他走开。相对于年老古板的老崔,崔敏行对傅镜殊的“两个小朋友”要热情得多。方灯倒还罢了,她总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阿照却相当喜欢崔敏行,因为这个新来的叔叔不但给吃的比老崔大方多了,还会教他用草叶编出很多新花样的玩意儿。方学农经历了和女儿的那场大吵之后消停了不少,虽说酒是一样的喝,每次喝还是一样的烂醉如泥,但是只要方灯把饭和酒备好,去哪里他很少再过问。方灯有几回发现是崔敏行把歪歪倒倒的父亲送回家,方学农还举着手里的酒瓶说是他的“崔兄弟”孝敬的。方灯有些纳闷,这崔敏行刚上岛不久,怎么会那么快就和她父亲混在一起,又怎么会乐于和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烂酒鬼做朋友。她观察了一阵,发现崔敏行似乎对待谁都是笑脸相迎,热情有加,又加上他能说会道,短短的时间就在相对封闭排外的瓜荫洲混了个不错的人缘。这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着实不容易,也说明他有几分能耐,无怪乎老崔大老远把他带回了岛上。时间过得飞快,冬至刚过没多久,周末的一天,傅镜殊原本去了市里面的老师家学画,因为早就说好了趁池塘冻硬之前去挖些好的花泥,他提前了几个小时回到岛上。方灯在渡口等着他,见他穿得单薄,非要他回去添件衣裳,顺便放下累赘的画具。两人回了傅家园,刚到东楼正门,恰好遇见崔敏行从楼里走了出来。“今天回来得真早!”崔敏行见到他们有些意外,笑眯眯地招呼道。傅镜殊看了他一眼,问:“老崔不在?”“可不,我叔买米去了。去之前交代我得空把后院的那盆花挪到二楼花台,晚上冷,被霜打了怕不好。”崔敏行搓着手,袖子上还有些花盆里沾上的腐叶土,“你们快进去,屋外风大,我先去找几块好木头把花架钉上。”“唔。”傅镜殊示意方灯随他进屋,又漫不经心地朝已走到月牙池边的崔敏行问了一句,“老崔让你搬上楼的是我昨晚修枝的金边瑞香吧?”崔敏行笑着道:“没错没错,就是你昨晚摆弄的那盆,你上去看看,那花开得可好看了。我得走了,再不把花架弄好天就黑了。”“你去吧。”崔敏行刚转身,又听到傅镜殊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人可以走,东西留下。”“什么?”崔敏行脚步一滞。傅镜殊说:“你是老崔的亲戚,我不想搜你的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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