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普森说:“勖老爷,”她停一停,然后仰仰头说下去,“勖老爷去世了。”
我用手拨开她的身体,发狂似地奔上楼。
我推开勖存姿的房门。我才离开一个小时。才一个小时。
他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眼睛与嘴巴微微地张开。
一个老人,死在家中床上。这种事香港一天不知道发生多少宗,这叫做寿终正寝。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是勖存姿。
“勖先生。”我跪在他床前,“勖先生,你是吓我的,勖先生,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辛普森说:“我打电话到石澳那边,可是勖太太不在家。”
救护车呜呜地临近,在楼下的草地停住。
辛普森说:“我又没法子联络到你,于是只好打九九九。”
我问:“他就是这样躺在床上死的?”
“是。”辛普森说。
“临终有没有说话?”
“没有。”
“你没有在他身边?”我问。
救护人员蹬蹬蹬喧闹地上楼,一边问着:“在哪里,哪里?”
“他不要我在身边,他说要休息一会儿,我看着他上床才走开的,有长途电话找他,一定要叫他听,我上得楼来叫他不应,他已经是这样子,鼻子没气息,身体发凉。”
救护人员已经推开门进来。
我拿起勖存姿的手。
“让开让开。”这些穿制服的人吆喝着。
我服从地让开,放下勖存姿的手。
辛普森问:“姜小姐,我们快通知勖太太,她在什么地方?”
我说:“你应该找医生,不应该拨九九九。”
“我……慌了”辛普森哆嗦着。
他们把勖存姿拉扯着移上担架,扛着出去。我应该找谁?我想,把宋家明找来,他一定要来这一次。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来,世上已没有宋家明这个人了。
电话铃长长地响起来。我去接听,是勖夫人。
“喜宝,聪恕痊愈了!他跟好人一模一样,你快叫勖先生来听电话。”她是那么快乐,像我适才一样。
我呆着。
“喜宝?喜主?”勖夫人不耐烦,“你怎么了?”
“勖太太,勖先生刚刚去世,我回来的时候他刚刚去。”我木然地说。
轮到那边一片静寂。
然后有人接过电话来听,“喂?喂?”
“勖先生去世了。”我重复着。
“我姓周,姜小姐,你别慌乱,我马上过来帮你。”
“聪恕呢?”我问,“聪恕能够抵挡这个坏消息吗?”
“你放心,这边我有医生帮忙,能够料理。勖先生遗体在什么地方?”周小姐问。
“已到殓房去了。”我说,“他们把他扛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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