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性,他可以做服务员,进工厂,上夜校,做水电工,社会上永远有无数个职位招贤似渴,没学历也不要紧,只要他肯出苦力又足够聪明,赚得不会比小白领少?你觉得社会就应该这样子,所有的年轻人都该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他没有拥有这样的好条件,所以作为精英,你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愧疚,像是你没尽到你的义务,他的世界才会这样灰暗?”
傅展从不宽容,只有对傻逼的怜悯,他知道这不讨喜(尤其对傻子们来说),平时也隐藏得很小心,但李竺不同于乔韵,他在她面前要更放松些,也许是土耳其的星月,也许是他们身后步步紧逼的明天,他比平时说得更多了点。“你知不知道土耳其民众为什么这么讨厌中国?因为大突.厥思想,破灭了的帝国梦?他们对奥斯曼帝国从未实际统治过的领土有情怀?”
“你知不知道土耳其主要的经济支柱是什么?他们在国际上主要在卖什么?土耳其的经济支柱,纺织业、旅游业,你猜纺织业的主要竞争者是谁?你猜他们想不想做制造业?你猜,他们为什么做不起来?”
李竺被问得无话可说,其实是很简单的问题,她只是——大多数人都一样——从未这么想过。
傅展点燃一支劣质香烟,放在桌边,取代逐渐熄灭的香料来驱蚊子,“从1882年到现在,世界对华人的看法从没变过,就是黄祸。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挺精准的。”
这群黄祸浩浩荡荡,从每个角落蜂拥而至,他们干最多的活,满足于最少的报酬,让当地人无活可干。充分竞争的市场就是如此,丑化华人的漫画不是从1949年以后开始画,现在文明了,没了排华法案,但歧视仍继续,反感仍在。“现在我们有14亿人,年轻一代中几乎没有文盲,就是这14亿人让哈米德无路可走,关闭了他在这社会的上升通道。除了旅游业,找不到别的经济增长点,土耳其人也做彩电,你听说过吗?中国人瞄准什么行业,就是这行业的灭顶之灾,除了高精尖工业,我们有什么做不出来?什么产品内部消化不掉?山寨,在国内市场上发育成熟,然后冲出去打垮整个稳定的价格体系,这就是全世界的工业体系正在发生的事——你猜这些被冲击的人会不会喜欢中国?”
“农民当然淳朴,他们只关心眼前的事,再说,中国人是棉花和羊毛的买主——安卡拉羊毛的确好,【韵】也在用。他们对中国人当然友好,你猜城市里的人,那些有一点点智慧的人会怎么看我们?这世上注定总要有人没活干的,你更情愿是我们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把希望让给哈米德吗?”
李竺没说话,她侧着伏在椅子上,几度欲言又止,最终露出不服气的样子——还不算太笨,傅展唇边也漾出了一点笑意,他点点烟灰,“聪明人都在鼓吹产业升级,生产转移,可转移也转移不到土耳其。我们会转移去非洲,那里是我们逐鹿的地盘。对我们来说,亚欧大陆容下三个大国已经很挤,没人会真正喜欢土耳其。哈米德已经算幸运,至少赶上了旅游业最后的繁华时段。你信不信,在这当口遇到我们,是他的幸运?”
“?”李竺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土耳其旅游业快完了。”傅展说,他发现李竺其实不笨,至少比他想得更聪明一些,他说的她居然都能懂,可以被纳入闲聊的人选。“之后不会太平的。游客最怕的就是动荡的环境,一次政.变还行,但恐.怖袭击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如果二者结合的话……”
说到这里,他有点忧虑:他还没打开U盘看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找到机会,所以也就不知道它会引来怎样的追兵……如果只身一人的话,会更便利,但他身边还有李竺。需要照顾,处处懵懵懂懂,娇气,而且——最致命的是,对他的事知道得太多。他不能简简单单抛下她,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落单后极易被追上捕获,也因为她落入敌手后会吐露的内容不可控制。他们从政变起就呆在一起,他做了什么,知道什么,倾向于选择什么,这一切都落入她眼中,如果——不,是必然,被她出卖后,他回国的希望会更小——
叩叩叩,门口的敲门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哈米德出现在房门口,“所以——我们还没吃晚餐,是吗?老板说,他可以烤一只鸡——”
“啊,永远的Kebab。”李竺呻.吟起来,有点故意模仿那个北方女孩的口音,傅展不禁露出微笑。他们从伊斯坦布尔一路开来的速度并没有很快,因为现在土耳其执行严格的管制,每经过一个路口都要检查护照(幸运的是,只登记在小本子上,不上电脑),登记车牌号。有时他们还打电话向上一站核查,开得太快的旅行者很容易遭到怀疑,所以他们很投入地扮演游客的角色,中途还因为道路限行绕去棉花堡,哈米德是包车司机兼导游,遇到景点他们都停下来拍照,而中饭当然就是路边小店的Kebab。李竺很快也和上一个旅游者一样,发出了‘Kebab哀嚎’,这多少已成为一个内部笑话。
哈米德也Get到了点,一样被逗乐了,“不不不。”
他有些献宝地说,“我和他说了,你们吃太多Kebab了——虽然老板说,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吃太多Kebab,不过——他还是愿意为我们做一只西式烤鸡。”
“真的?!”
真的,烤鸡的香味儿已经传了过来,李竺抽抽鼻子,惊喜地看了傅展一眼,就连傅展的胃都在抽动:他们最近的确吃太多烤肉了。哈米德脸上的笑容更扩大,他大胆地抓起李竺的手,把他们拉下去。
烤鸡是货真价实的,热腾腾的刚出炉,刷了黄油,肚子里塞着苹果和土豆。老板用手势告诉他们(配合哈米德的解说),他母亲有一半希腊血统,这是她常吃的家常菜。老板只会说土耳其语,肤色黝黑、皱纹满面,看起来就是道地的当地人,他母亲60年代回希腊去了,但手艺和味觉留了下来。
餐后,他们喝苹果肉桂茶,在一楼的大地毯上斜靠着聊天,政变和这个小村庄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客厅一角放了一台大电视,这和陈旧的家具不怎么搭调,家人们逐渐从旅馆各处聚拢过来,投入地看球赛,旅馆老板的女儿提供茶水,苍蝇绕着灯泡一圈又一圈地飞,院子里,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又大又圆,因为纬度的关系,这里的月亮好像的确比中国要圆。哈米德一直在和李竺聊天,李竺打起笑容应付着,他猜她应该已经下定决心要给他一笔钱,即使听了那么多分析,她也还是难以控制感性的泛滥——女人。
傅展看了半小时电视,示意她一起回房休息。他们不是太累,不过晚上要轮岗放哨,为了让每个人都得到足够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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