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长公主只知她有位名叫苏晢的远房表兄,哪知表得远了年岁便没个定准,那位苏表兄比她足足大了近二十岁,连儿子都能娶媳妇儿了——而她至今蹉跎着,看上的驸马还不省心,成日里想着给她挖坑,真真人比人气死人。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以我父亲名讳招摇撞骗?”那苏小公子自认已是大人了,突然多了个妙龄阿耶,一张小脸登由青白转成通红,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这几年他家时不时出些怪事,总有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往他家递书信和礼物,这也就罢了,更诡异的是前年四月里,有个摽梅之龄的女郎一路从洛京寻到他们府上,气势汹汹指名道姓要找苏晢,阍人不放她入内,她就坐在门口朝着往来的行人哭诉,说那狼心狗肺的苏郎始乱终弃,许定了她终身转头就不见了人。
好巧不巧,他阿耶那段时日离开过扶风,虽去的是雍州,可他阿娘不信啊——人虽也是世家出身,祖辈却是武将,当即从厨房提了菜刀剁在他阿耶书案上,差点将他一个文弱士子吓得一佛出世而佛升天。
鸡飞狗跳地闹了半日,最后同那女郎当面一对质,这才晓得弄错人了。
人家苦主就戳在眼前,若是换了一般的女郎,这时候恐怕已经捂着脸落荒而逃了,不过她若是一般女郎也就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了。
钟蔚估摸着她丢那么大个脸至少也得羞得无地自容吧,谁知人家只是略微红了红脸,朝那苏小公子深施一礼,诚恳道:“区区罪无可恕,还请小公子责罚。”
苏小公子方才的确是义愤填膺,想着这冒用人家名讳的无耻之徒必定要抵赖,谁知他就这么认了,又要自己责罚,他一个少年郎,此次来京还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哪里知道使什么手段惩治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成年男子?倒是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常山长公主又道:“区区生于扶风……的郊野,出身寒素,籍籍无名,幼时鄙家受过苏郎恩惠,又久仰苏郎之才名令名,平生最大憾事莫过于秦川之外无人识之,几年前来了洛京,便出此下策……”
她这番话破绽百出,压根就是欺负苏小公子年纪小心思单纯。
那苏小公子听他一番话说得恳切志诚,甚是入情,竟也无暇去想此人报恩如何报出个上门收情债的女郎来,大度地道:“既是如此,也算是情有可原,不过家父行善不是为了图回报,更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往后切莫如此行事了,且隐姓埋名终究是昧暗之行,不为君子所取。”
常山长公主一下子叫他问住,“苏小公子小小年纪虚怀若谷,真有令尊之风,区区谨尊小公子教诲,定当洗心革面,刮肠洗胃,重新做人。”
苏小公子叫她架在高处,浑身不自在,轻轻道了声:“不算什么,便坐回了书案后头。”
钟蔚一直抱着臂冷眼旁观,只等着她出丑,谁知这么三言两语地就将那苏家的傻孩子哄得晕头转向——巧舌如簧向来是他的专长,自己靠一根长舌颠倒乾坤的时候挺受用,可旁人这么着别提多讨厌了。
钟蔚看那没脸没皮的长公主越发不顺眼,阴沉着脸对弟子们道:“你们将我昨日讲的篇目再温习两遍。”
又微微抬起下颌,傲慢地朝常山长公主点了点:“你,给我出来!”
司徒姮殊无惧色,临走还得空朝姜二娘抛了个媚眼,颠颠儿地跟在钟蔚后头出了茅茨堂。
她见钟蔚不顾外头飘着柳絮般的雪片,一径下了台阶往前走,殷勤地道:“钟先生,外头雪大,您有什么话就在廊庑下说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钟蔚冷哼了一声,只作没听见,这时候知道溜须拍马了,可惜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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