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叹后,失望到近乎于悲愤的情绪淹没了江栉。
这个刻印是四个星期前留下的,时间并不长,在他眼里却像是过了一年般地值得期待。
同班的男生在这个青葱年纪里努力加快蹿高的速度,把瘦小的江栉甩开了一大截。
他就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苗,撑着纤细的身躯夹在人高马大的同龄人之中,想不自卑也难。
自卑是无药可解的毒,它正悄然无息地腐蚀这具单薄的小身体。
瘦弱矮小、连留两级、父母失和缺乏关爱等等,他已学会用沉默去应对所有无可奈何的糟糕,并在别人拿来嘲笑时,无动于衷地假装与自己无关。
时间久了,同学和老师都在怀疑江栉同学的智商是否合格,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可能要比别人笨一些。
永远做不对题目,背不出冗长的课文,甚至被男生们揪住头发往墙上摁时,都学不会叫疼。
钻进被窝后才流的泪没人能看见,所以人人都以为笨蛋是不怕疼的,欺负起来就忘了手软。
江栉短短十载出头的人生里已存下太多的不愉快,但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只是踮起脚尖观察抠出来的印痕,脸上犹存失望的痕迹。
同学们正在整齐地朗读课本,其中夹杂着陈艳尖细而突兀的嗓音。
他厌恶地捂住耳朵。
陈艳经常用这样的嗓音尖叫着大骂班里的差生。譬如:白痴,没教养的,垃圾货色之类稀奇古怪的称呼。
大概源于特权家庭所产生的副作用,陈艳嘴中的骂话带有同龄孩子所没有的官腔而显得颇具新鲜感,也格外能引起广泛的流传。
想要摆脱这种杀伤力很强的声音,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
江栉沿着走廊的墙根慢慢向后退,远离发出可怕声音的教室。
他猫下腰躲过门卫的眼睛,向着家的方向轻快走去。
……
“手续基本办妥,那死鬼最好这辈子就别出来了!”
女人往眼角边上一点点按纸巾,小心保护眼线不被晕化。
“就孩子是个大麻烦,实在没法带着他。要是让他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儿子,恐怕早就甩手走人了。”
她反复强调自己的难处,而安坐旁边的男人双臂抱胸,始终一声不吭。
“死鬼家那边的是不可能管的,你说我又能怎么办?一把年纪要找个靠得住的不容易,女人的难处你不会懂,我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越说越苦,眼看就要泄洪。
“诶,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终于捂住了。
男人连忙将沙发几上的纸巾盒塞过去。当妈的反复强调“不忍心”,干的却是把亲生儿子甩给陌生人的勾当。这种不合情理的反差使他的表情颇为微妙,不知是该虚伪地表示出点同情,还是冷静地催她切入正题。
“你先替我照顾两年……呃不,可能三年,只要情况稍微好转,我一定来把他接走的,总之不会麻烦你太久。”女人擦完鼻子,鲜红的指头比划出个数字摇了又摇。
三年?听起来好像并非久到让人难以忍受。
“每个月都会寄抚养费过来,绝不会食言,嗯?”
说得口干舌燥,男子还是沉默抽烟,没有表态。
“我一定会让王科长帮你调动工作的,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开个口。”
说到重点,总算换来一个暧昧的点头。
偷听了好半晌的江栉终于站到门口,冲年龄莫辨的女人叫了声。
“妈。”
本想悄悄地穿过客厅溜进房间,省得又因早退被挨骂。
但听到两个大人好像在讨论自己,他还是迟疑地站了出来。
“咦?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你不是上学去了吗?”
女人转过身,飞快瞄了一眼墙上挂的钟,满目疑惑。
江栉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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