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外是沙津市的繁华夜景,在穿过某些大牌科技公司的时候还会有巨大的吉祥物投影俯下身来和列车打招呼。她机械地打开手环,呼叫印成雪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刚冒出来,她就点了关闭。
“在10月即将召开的全市常务会议中,将重点审议关于进一步限制仿生人使用与流通的法律草案。该草案能否通过势必成为民众关注的焦点……”对面的小电视在播放夜间新闻。
印洲对这类事嗤之以鼻。虽然前段时间的条例使全市人心惶惶,但是类似的草案自从她记事起隔几年就会审核一次,每一次都是以惨败告终。不过是某些跳梁小丑的把戏,她心想。
画面跳转到主持人,演播室内的全息投影里出现了一位沙津市大学人工智能数据分析中心的研究员。
“……权威统计数据可以清晰的反映出来,’绿山雀’事件中已被发现的受害90%以上都是曾经在媒体上明确表态支持草案的政界或商界人士。截止到目前为止,仅有‘废区’的两起平民死伤案件或与该组织有关,此案仍在调查之中……”
印洲迅速在手环的空气投影屏上操作着与择月合作项目的日程安排。她算了算,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完成全部工作,好在制作周期不长——罗小钟说得对,堪比“高级充气娃娃”。
电视里的画面又切换到广告,音量突然放大几倍,印洲惊讶地抬起了头。
整个画面从电视屏幕中扩散出去,投影布满了车厢四壁。各种瑰丽的花朵在她脚下盛开,怪异的3D虚拟形象从一端跳到另一端。她看到拟感社区的音乐榜单里排名第一的Kalavinka扇动翅膀朝她飞吻,在一片混乱的画面中蹦出了“桃源”两个字。几秒之后,投影消失了,频道里仍然播放着晚间新闻。
“双叶中心站到了。”她该下车了。
“当你洗澡的时候,有只猫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看。于是你在心里想,’天哪,这只野兽!’但是立刻又会想到,说不定那只猫正在心里对你说着同样的话。听说过这个故事吗?”老人推了推滑下鼻梁的金框眼镜,问他。
程秋站在他身后,手指按了几下那台19世纪的钢片琴,没有声音。
“您支持法案多少年了?”
“三十年。”老人从写字台后面慢悠悠地站起来,往茶杯里加了三块方糖,“比天堂公司成立的时间还长。”
程秋看着挂在深绿色壁纸上的油画。它们通通罩着玻璃,有两三幅台德玛和沃特豪斯,还有些他看着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顶上的枝形吊灯是瓷制的,插着白蜡烛。灰蒙蒙的月光从窗帘里穿透进来,照着壁炉里厚厚的灰尘。议员大人费尽心思所保留的19世纪书房只是悬空别墅二层的一小块,但它是最完美的一个。
“我很惊讶,您竟然还没有去做机械替换手术。”
“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要任何这类东西,”议员手里的银匙搅得瓷杯叮当作响,“没有投影,每有人造骨骼,没有仿生人,我自己就是个可以放到展览里的古董。”
“佩服。”程秋微笑着点点头,“但为什么呢?恐怕我不能理解您这种偏执。”
“因为这一切都是幻象,孩子。他们迫不及待地把法案压下去,根本不是因为他们会从仿生人的角度思考——就像那只猫似的;而是因为他们得靠着仿生人证明自己站在金字塔的顶尖,懂吗?仿生人就是个符号,就是个副本,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幻象,现在幻象成神了。”
议员激动到拿着茶杯的手略微发颤。他清了清嗓子,呷了一口茶,打开橡木写字台的拉盖,桌面上散落着几张年代不同的纸。他抽出其中一张,放在眼镜下缓慢地看着,“还有几个说客愿意跟着我,但我有时候也怀疑他们,”他说道,“你问我具体的选票情况,很可惜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自己要争取的六票至关重要。”
程秋把手搭在写字台上:“我打算通过手底下的人去做意识深潜,结束就抹掉痕迹。”
“这恐怕不能成功。类似的事情我做过,冰都破不了就死了。”议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摆弄着老式唱机里的黑胶唱片,断断续续的蓝调响起,声音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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