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彧初不会说葡萄牙语,便用英语朝正在长椅上休息的一位年轻女士打招呼。
他敞开外套,向她展示了自己外套和里衣之间空空如也,得到确认后,他再次拢上外套,约莫过了三四秒,再次敞开外套,竟然飞出两只胖乎乎的小鸽子!
那位女士惊讶得尖叫不断,引了路人来,围成一圈,那女士将方才的场面叙述了一遍,信的人却没几个,都满眼期待地等着林彧初再做一遍。
林彧初自信地昂起头,敞开外套绕场一周,到最后干脆脱了外套又穿上,真又变了一次。
停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叹声不绝于耳,助理拿着手机左右晃了晃,有那在最外面的孩子,干脆坐在了父亲的肩上。幸亏助理一早就站了内圈,不然恐怕我都瞧不上这精彩的表演了。
林彧初的热情愈盛,我也睡不着了,熬着夜看这位小魔术师的直播。
他带着张扬的笑,熟练地与路人们互动,欣然接受称赞与掌声,并享受着在场每一位观众的笑容。
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待到林彧初宣布结束,国内已经快凌晨两点了,路人们逐渐离去,走前还不忘善意地留下些小费,轻轻放在林彧初跟前的背包上,林彧初一点儿不客气,照单全收。
助理仍然时不时左右移动着镜头,带我看周遭环境,还有不怕人的鸟翅膀一张贴着助理的脑袋飞走,那羽翼丰满的大翅膀能挡住半边镜头。
那鸟转眼就飞走,画面恢复如常。
那一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冻住了,我不知道,它也许确实有那么一刻停止流动,因为我觉得自己僵硬得像一具尸体,魂魄不在了,思想也不在了。
鸽子群在林彧初身边翻飞,像一点可怜的屏障,在渐渐散去的人群中,一个男人立在几米远的地方注视着林彧初。
那张脸,在我观看过林彧初所有表演视频后,同样被有意地刻进了我的脑海里。
哪怕仅仅是侧脸,我也能认出,那是左岩。
那个于六年前被宣布死讯的左岩。
我甚至来不及思索这是怎样的怪力乱神,我恶劣地希望鸽子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将他们挡住,不要让他们相见,不能让他们相见。
我看着左岩一步步迈向林彧初,我无法阻止。
我不敢吼叫,只得关闭了自己的摄像头,几近崩溃地用双手挤压着脑袋,咬紧牙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画面。我的手或许是盖住耳朵了,或许没有,这大概是很徒劳的自我保护,我觉得自己的胸口已经痛得快要烂掉。
林彧初正低着头收拾东西,左岩停在了他面前,他伸出手如其他观众一般放下两张钞票,转身离去。
那速度很快,林彧初抬头时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却和我一样的,在那瞬间久久不能动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我仍祈求着鸽子群能够干扰他的视线,哪怕这种干扰微乎其微。但林彧初似乎真的认出来了,他一定从那缝隙中认出了左岩,左岩的手、左岩的身形、左岩走路的姿势,我知道,他一定能认出来。
林彧初风一般地向助理的方向跑来,我隐约看见他两眼通红,我彻底明了了。我如同一个逃兵,惶恐无措,只得闭着眼睛颤抖着按下了挂断。
我的眼睛很干,鼻尖却是涩的。
手机响起专属于一人的铃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因为可恶的习惯性,下意识在瞬间接起了电话。
林彧初真的哭了,他哭嚎着,语无伦次,我竟也分不清那哭声中是欣喜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他开口,却是满溢的无助。
林彧初许久不曾这么哭过,像孩子,完全不压抑自己嗓门的哭法。如果一个听过他笑声的人,听到这样的哭声,心也会甘愿挖给他。
在方才长久的绝望中,我没落下半滴泪,他这样一哭,我却像被人吊起捅了无数刀,疼到再也无法忍受,疼到恨不得即刻死去。
鼻尖的酸涩一再刺激着泪腺,缓慢地、静默地,我陪着他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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